潘帕斯的希腊神祇

　　■文/唐骋华

　　第一次看马拉多纳踢球，是1994年夏季的美国世界杯。后来才知道，马拉多纳的巅峰时期早就过去，那次只是他的绝唱，并不光彩的绝唱；因为服用兴奋剂，他遭到禁赛。即便如此，我还是被马拉多纳的光环所迷住。球王是“不可再生资源”，垂垂老去之际也会焕发出无与伦比的风采。

　　仅仅见证了球王最后的辉煌，毕竟很不过瘾。像我这种有点“历史癖”的人，自然琢磨着通过资料了解他，那届世界杯后，我很注意搜集马拉多纳的成长经历、经典进球以及轶事。同时，不安分的他始终新闻不断、麻烦不断、争议不断，仿佛年纪再大也不会成为“过去时”，而是永远的“现在进行时”。因此翻看那些资料，我从来没有产生过冷冰冰的感觉。能与所研究的对象同处“当下”，时刻通过他今天的姿态回望昨天的身影，的确是莫大的幸福。

　　渐渐的，我勾勒出了心目中的马拉多纳：球场上呼风唤雨的神灵，离开球场却像个十足的任性孩童。

　　所以我想，马拉多纳并非人们通常所理解的神祇，毋宁说，他更接近于希腊神祇。

　　希腊神话中有无数神灵，住在奥林匹亚山。有趣的是他们并不高高在上。他们是神也是人，拥有神的超自然力能量，也拥有人的七情六欲，优点突出缺点也不少，会行善也会犯错，高兴时嘻嘻哈哈与民同乐，不高兴时转眼间暴跳如雷，显得十分可爱。

　　马拉多纳不正是这样的神祇吗？在绿茵上他脱兔般奔跑，敏捷地晃过一个又一个球员；他的视野无比开阔，仿佛浩瀚星空中的一举一动都尽入眼帘；他的嗅觉灵敏异常，能够及时发现对方防线上的哪怕一丝丝漏洞；他传球的精确度犹如手术刀，线路犹如绘画大师安格尔般优美明晰；他的射门具备穿透所有十指关的力量。马拉多纳两次带领阿根廷杀进世界杯决赛，一次冠军一次亚军。他更曾经凭借一己之力，为实力平平的那不勒斯队摘得意甲桂冠……他是一切10号球员的偶像，天才中的天才。

　　可他也有难以捉摸的个性，常常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他脾气暴躁，竟然朝记者开枪，惹得全世界怒目而视，质疑他的人品；但和女儿在一起时，他又真情流露，让人不忍责备。他频频讽刺挖苦国际足联，不惑之年还一副愤青相；但他也有宽容的一面，在俱乐部训练时，年轻后生铲倒了他，他会轻轻拍拍对方肩头说“踢得好”。他反复无常，不按时出席预定活动是家常便饭；但他对足球的挚爱，却毋庸置疑……

　　一定是潘帕斯草原的水土造就了马拉多纳千姿百态的性格。他的球技炉火纯青，所以人们崇拜他；他荒唐得清澈率真，所以人们原谅他犯的错误。如果是别人用手进球，批评定然铺天盖地；如果还胆敢辩解，简直是卑鄙无耻。人们却唯独能对马拉多纳释怀，他诡称的“上帝之手”还传为了佳话。这是因为，我们既需要贝利那近乎完美的人格，也需要令人又爱又恨的马拉多纳；前者供人膜拜，后者引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