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殇

　　老郑出生在一个江南的海滨小城。从他懂事开始，就感觉到整个小城都在集体做一个关于上海的梦。

　　一个家庭梦想上海的“三转一响”；一个少女梦想上海的时装；一个小伙梦想上海的“回力”篮球鞋；一个孩子梦想上海的“大白兔”奶糖……在那个小城，说一个小丫头长得漂亮，最朴实的表达就是：这个囡囡是要嫁到上海去的。

　　前不久，我来到老郑多次给我描述过的家乡———向往和崇尚上海，空气中充满了咸腥的味道，湿漉漉的石板街两旁满是海货和店铺……

　　意外的是，小城彻底改变了，变成了现代大都市的一个局部。这个小城的人精明能干，又肯吃苦，还有经商的传统，加上得改革开放的风气之先，在经济上已经相当富裕了。

　　富裕了的小城干什么？实现他们的都市梦。对都市的追求和向往，已经深入到了这个城市的骨髓。如今有钱了，就算不能复制一个上海，那也要把上海的一只角，而且是最好的一只角搬到这里来，他们要通过城市空间的改变来满足当年的热望。

　　在聊天中得知，这里的官员见多识广，不仅十分熟悉上海、深圳这些城市的建设状况，还很熟悉国外发达国家的城市建设情况。他们的城市建设标准绝不愿意低于这些城市。

　　这里的中心城区的设计，请的全是国外一流的设计公司，中心城区的城市尺度甚至超过了许多大都市。例如市政府大楼，离马路的间距最少有两百米，这中间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坪，引进的是最好的国外草种。市政府旁的中心广场上，花团锦簇，流水潺潺，一根根巨大的石柱，一排排优雅的灯架……的确是国际水准的。

　　问起过去的老城区，主人说，这个小城没有什么值得保护的历史建筑，过去的老房子基本上都拆了。

　　开车的司机告诉我们，城市的变化不光是建筑、街道，还有产业。过去渔业是这里一个重要的产业，如今已经无鱼可打了，渔民差不多都改行了。过去这里盛产黄鱼，4分钱、5分钱一斤，现在黄鱼贵的时候卖到过100元钱一斤。

　　当我看到那些令他们骄傲的中心城区总是人迹寥寥的时候；当我发现没有一个居民能够以步行的方式从容地走进他们的市府大楼的时候；当我发现小城的居民要艰难地绕过护栏，跨越马路，才能找到一个酱油铺的时候……我感到在这个近似大都市的空间里，小城居民已经失去了过去那种生活趣味。

　　小城毕竟还只是一个县级市。当他们的生活因为城市空间改变而发生改变的时候，他们的心理是否适应？他们得到的也许是都市的距离感，失去的是那些亲切、人性的小城温馨。

　　这个辉煌、宏大的城市空间既是他们的梦，也是他们的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