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的冲击

　　前不久县里开文代会，作协的几个代表坐在一起吃饭，席间谈起时下纯文学的低迷状况，大家都有点意兴阑珊的味道。一位老作家抱怨说，自己的一部长篇小说出版后虽然颇受专家好评，可是在网上挂出几个月，点击数才两千多，而那些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武侠玄幻小说，讲述一夫多妻“种马故事”的所谓都市言情小说，却动辄点击率上百万甚至上千万，有的挂到网上才几天，点击数就十几万了。对比之下，真令人心灰意懒，不知这小说该怎么写，文学该怎么弄了。

　　老作家受到的这种“点击的冲击”，大概许多曾经网上试水的文学作者都会感同身受。我就受过比他更惨的“冲击”。刚学会上网时，看到一些论坛里设有散文随笔专栏，可以自行发表文章，不由得大为兴奋，心想这网络就是好，不必看编辑的眼色，也不必受版面的限制，想“发表”就“发表”，想发多长就发多长，真是惬意。于是挑选一篇自认为写得不错的随笔，在一个人气颇旺的论坛里发了一个“原创”帖，并作好准备与跟帖者对话，谈谈创作感受之类的话题，可许久过去都无人回应。几天过后，帖子列表上的跟帖数仍然是0，点击数虽然增加到15，但其中大概有七八次是我自己点的。而更可怕的是其他人的发帖铺天盖地而来，我的帖子很快就排到了十几页以后，每次想看看“自己的孩子”，都必须动用搜索功能才找得到。说老实话，以前在报刊上发文章，由于无法进行相关的统计，我很少考虑究竟有多少读者的问题。即使偶尔想到了，也总是感觉良好，心想一份报纸发行十几万份，自己的文章不说有十几万读者，几千上万总有吧，因此从来没有“知音寥落”的感慨。偶然有熟人提到自己某篇在某报发表的文章，更是油然有知音遍地之感，虽然明知人家说的是客套话，仍然难免沾沾自喜。现在经过计算机的“无情统计”，才知道自己的“粉丝”是如此稀少，以前的“良好感觉”是多么可笑。当时的感受，真可谓从头凉到了脚。

　　面对这个令人尴尬的“点击”问题，人们的应对方法可谓五花八门。有的网站采取更改统计程序的方法，点击一次就增加5个或10个点击数。有的作者则自己猛点自己的文章或帖子，使点击数“迅速飙升”。这些方法虽然可以使统计数字变得好看一点，但毕竟是自欺欺人的小把戏，并不能真正减轻“点击的冲击”所带来的阵痛。而我采取的是消极应对的办法，从此再不在网上发文章，可这种“缩头乌龟”的战术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憋得久了难免会感到“呼吸困难”，想出来透透气，终究还是逃不脱“点击的冲击”。

　　近日在《新华文摘》上读到莫言先生的《捍卫长篇小说的尊严》一文，觉得很受启发。他认为“伟大的长篇是孤独的”，“长篇小说不能为了迎合这个煽情时代而牺牲自己应有的尊严”，因此他表示要坚持自己“长”“密”“难”的文体观念，“哪怕只剩下一个读者，我也要这么写。”其实岂独伟大的长篇是孤独的，几乎所有的文学创作活动都是孤独的，即算是时下最热门的文学作品，最终都难逃曲终人散、无人喝彩的孤独命运。因此我们何必对“点击率”这么一个短暂而虚幻的统计数字如此耿耿于怀呢？农民们生产出粮食，工人们制造出产品，其社会贡献一点也不亚于作家们的文学作品，可有谁为他们“点击”，又有谁为他们喝彩呢？而他们也从不在乎这些，只是默默地耕耘，默默地生产，于茫茫人海中尽自己一份卑微的职责。他们这种带点淡漠的平和心态，或许也就是文学创作者应对“点击的冲击”最好的“安全气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