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凶手“不正常”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起事实清楚、证据充分、司法鉴定结论明确的案件却在江苏省泰兴市检察院“卡了壳”，因为检察官戚锦洲在审查此案时发现——

　　早在接手案件之前，戚锦洲就开始琢磨李国华杀子案了

　　检察官“违背民意”

　　2005年10月8日，江苏省泰兴市横垛镇东雁岭村的村民为一个传闻震惊了，“李国华昨天晚上杀死儿子李强了！”李国华杀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东雁岭村的大街小巷，当地群众议论纷纷，“虎毒还不食子呢，这个当爹的咋这么心狠！”村民们一致谴责凶手泯灭人性。

　　因为群众举报及时，李国华很快就被抓捕归案了。公安机关出于慎重起见，委托某医院司法鉴定所（省级人民政府指定的医院）对他进行了精神疾病司法鉴定。鉴定结论认为他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2005年11月20日，公安机关将李国华涉嫌故意杀人案移送检察机关审查批捕。

　　根据以往的经验，办案民警认为，如此恶性的杀人案件，检察机关肯定会从快批捕。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起事实清楚、证据充分、司法鉴定结论明确的重大案件却在检察机关“卡了壳”，确切地说，是卡在了泰兴市检察院侦查监督科科长戚锦洲的手中。很多人不明白，一向正直严谨的戚锦洲怎么会“违背民意”呢？

　　没有轻易下结论

　　早在接手案件之前，戚锦洲就开始琢磨李国华杀子案了。犯罪嫌疑人行凶时现场目击证人众多，证据方面应该没有问题，但一个疑团始终在戚锦洲心中挥之不去，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竟使一个父亲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狠下毒手？用法律术语来讲，也就是说，李国华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从卷宗材料看，李国华是因为难以容忍儿子李强不愿工作，经常偷家里的东西而起了杀心。精神疾病司法鉴定结论中也持相同观点，指出李国华平时性格固执倔强，与人相处格格不入，遇事斤斤计较，论死理，尤其是有较强的报复心理，比较符合偏执型人格障碍，作案时意识清晰，不存在辨认及控制能力异常，因此认定李国华属人格障碍，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然而这些材料，并没能完全解开检察官戚锦洲心里的疑团。

　　带着疑问，戚锦洲首先来到看守所对李国华进行审讯。出现在戚锦洲面前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眼神茫然的中年男子。他发现，李国华的供述居然和他的杀子行为一样“疯狂”，他声称儿子是个“吸血虫”，杀子是为民除害，言语中穿插了“资本论”、“法学”、“哲学”等大量无关词汇，甚至分不清自己和儿子的姓名……

　　李国华的“疯言疯语”引起了戚锦洲的关注，但犯罪嫌疑人是不是在故意“作秀”呢？戚锦洲结束了这次没有结果的审讯，转而找到与李国华同监室的犯人了解情况。

　　犯人们纷纷反映，李国华入监后表现异常，多次眉飞色舞地“炫耀”勒死儿子的经过，说杀子是家务事，公安局不应该抓他。又说是警察逼他杀儿子的，要抓先抓公安局长。

　　一方面是犯罪嫌疑人无端杀子的疯狂举动和供词中的“疯言疯语”，另一方面则是认定犯罪嫌疑人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的司法鉴定，究竟孰是孰非？戚锦洲没有轻易下结论，他决定到李国华的原工作单位和居住地作进一步的调查了解。

　　调查结果令人震惊

　　戚锦洲随后来到李国华原工作单位江苏省徐州矿务局，他了解到：李国华于1976年进入徐州矿务局，最开始是在采煤区工作，后来因身体原因调到保卫科，平时性格偏执，为人报复心极强，与同事相处格格不入，有过两次婚姻，均以失败告终。

　　1994年，同事们首次发现李国华出现精神异常迹象，他自费购买了一本《企业管理大全》，整天捧着书不放，并且天天去缠领导，嚷嚷着要承包一座大煤矿。对于李国华的“荒唐”行为，他的同事至今记忆犹新。如李国华曾因与前妻的家庭矛盾，多次跑到北京上访，还经常给信访部门写信，满纸胡言乱语……

　　李国华的行为虽然“出格”，但大家认为他是因婚姻不幸受到刺激，开始也不以为意。直到2002年，李国华上演了更为极端的举动——他持刀将前妻刺伤了，事情发生之后，联系他平时异常的言谈举止，所在单位怀疑他精神可能“不正常”，于是将他送到徐州市精神病医院检查，结果被诊断为患有精神分裂症。

　　原来，很早之前李国华就患有“精神分裂症”了，调查的结果令戚锦洲感到震惊。

　　戚锦洲认为，上述调查结果与认定李国华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的司法鉴定难以吻合，而刑事责任能力的准确认定，对杀人手段残忍的李国华来说很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天壤之别。

　　去他老家看一看

　　有了李国华原单位同事们的“说法”，戚锦洲决定再到李国华的老家看一看。

　　2003年2月，时年46岁的李国华从江苏省徐州矿务局办理了病退手续，只身回到了老家泰兴市横垛镇东雁岭村，与老母亲、儿子生活在一起。回家后，李国华少言寡语，深居简出，至于因为什么病回家休养，他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提及，甚至对家人也缄口不言，并且也没有继续进行正常治疗。

　　由于李国华长期在外工作，村民们对他了解并不多，只听说他有过两次失败的婚姻，目前仍是孤身一人。如果说李国华有什么特别的话，那就是他经常训斥儿子李强。因为李国华与村民少有接触，平日里，大家并没有发现李国华有什么异样之处，只是觉得他为人比较孤僻，不合群。

　　李国华病退回家已经两年多了，在这段时间内，李国华一家的生活和村民们一样平静而恬淡，村民们也逐渐习惯了李国华的孤僻性格。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一起惨绝人寰的杀子惨案就这样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发生了……就在村民们准备将李强送往医院抢救时，李国华发疯似的挣脱众人的束缚，转身跑进柴房拿了一把篾刀，挥舞着冲向人群，狂叫道：“谁多管闲事，我就宰了谁！”

　　村民们的看法，结合李国华原工作单位同事的看法，戚锦洲心里的疑团似乎就要解开了。经过慎重考虑，并报请检察长批准，他决定将李国华涉嫌故意杀人案退回补充侦查，同时委托省级以上权威鉴定机构对李国华重新进行精神疾病司法鉴定。

　　2006年1月11日，江苏省精神疾病司法鉴定委员会对李国华进行了重新鉴定，结论为：李国华患精神分裂症后人格改变，作案是在疾病基础上，加之客观现实因素所致，属限制刑事责任能力。

　　1月13日，泰兴市检察院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对李国华批准逮捕。

　　李国华故意杀人案提起公诉后，泰州市检察院依法将两份结论截然不同的精神疾病司法鉴定书移送泰州市中级法院。泰州市中级法院审理认为，重新鉴定的结果符合李国华的精神状态及具体案情，应予采纳。李国华犯罪时属限制刑事责任能力，依法可以从轻处罚。

　　2006年6月21日，泰州市中级法院以故意杀人罪一审判处李国华有期徒刑十一年，剥夺政治权利二年。

　　该案本报5月26日曾作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