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郜峰
初夏入梅那天，岳母史嘉秀从我们烦恼凝重的生活中撒手西去了。那几天，亲朋好友和她的学生，一批批前来吊唁、追思。悲痛中的我，也忍不住写下岳母的一些细花碎片，虽然这远不足反映她繁复的一生。
当我成为她女婿时，岳母早已从华师大中文系调至上海市政府教卫办工作了，后她又因工作需要去参与组建了上大美术学院。当上大美术学院已有一定规模时，岳母又去了上海市政府台办工作。作为台办所属“大地文化社”总干事的那几年，她的心情最为舒畅。在社长冯英子先生的支持下（谢晋、王元化、袁雪芬、程十发、姚昆田等均为该社的特邀顾问），他们为海峡两岸做了很多文化交流的工作。她带领上海青少年京剧团往日本京都、名古屋等地访问演出，为期一个月。在旅日台胞、华人及日本戏剧爱好者中弘扬了中华传统文化。在香港、澳门回归前夕，她筹办了谢稚柳、陈佩秋夫妇赴澳门举行大型画展，反响之热烈，从刊登在澳门的一大堆报刊文章和图片纪念品中可见其一斑。她还抓住机遇，推动台湾著名作家白先勇和京昆大师俞振飞把昆剧《游园惊梦》搬上舞台，并将白先勇改编、谢晋执导的电影《最后的贵族》两个演出本、剧照及代表性剧评、影评等编辑出版。这其间凝聚了岳母多少心血啊，其中的辛苦及编书过程的波折，可能只有她的家人，我们一直记得。这些文化往来，为许多现实情况的变化作了润物细无声的铺垫，也应是她一生中最绚烂的乐章吧。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岳母退休。但她依然风采不减。被谢晋导演聘请与上海青话著名演员袁国瑛等，一起筹办全国第一家以艺术家名字命名的“恒通-谢晋明星影视学校”。不久，袁国瑛因病谢世，岳母几乎一个人凭着她多年建立的联系和丰富工作经验，独自撑起了这所学校。谢晋明星影视学校团结了一大批德艺双馨的专家教授同甘共苦，向影视界输送了如赵薇、范冰冰等一批批新人。后来这个“明星的摇篮”要照原样“摇”下去发生了种种困难，又是岳母遇险不惊，在谢晋导演认同和支持下，完成了“上海师范大学·谢晋影视艺术学院”的转轨，将这整整八年呕心沥血哺育的“穷孩子”无私捧给了“有钱人”。学校得救新生，她却洁身自退了。
岳母出生贫苦，翻身感特强，因而感恩报恩的意识占据了她的一生。正因如此，尤到晚年，她那拒绝庸俗、光明磊落、真诚为人的品格，积淀了眉宇间无尽的苦恼，困惑和郁闷。夺去她生命的癌症是否与这样的心情有关呢？她那简朴的寓所，几次搬迁，却始终没有离开华东师大教工新村。她一生中本来有很多条件改变她的经济和居住情况，但或许正是她那文人的风骨，塑成了她值得我们敬重的品格，尽管今天我们已经有了更多不同眼光、视野和角度。
一位正直的知识分子要在不同的境遇中，拒绝庸俗和功利，永远保持心灵清澈，这需要多大的心理定力啊！在那些物欲涌流的年代，岳母从来没有就她的工作积累，为我们亲朋晚辈徇过私情，做过一些交代。也从不向我们讲述她的个人际遇。岳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她身教却重于言传，岳母毕其一生告知我们，最值得敬佩和珍藏的，正是她那种坚定，勇于吃苦，而非常朴素的一个普通知识分子的品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