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厌食症

　　起初只是不断变换花色、口味，后来变换面包店，听说哪一家面包好吃到需要排队，老远地赶去买，看老半天，不知要买什么，最后还是买全麦面包，它们的特色就是吃来差不多，浓浓的木柴屑与米麸味从嘴里飘出来。

　　多年来，我的早餐一律是一大杯奶茶加一块全麦面包，有时多一个白煮蛋，数十年如一日。有一天，吃到一半突然想吐，路过面包店连进去的欲望都没有，对以前觉得抵挡不

　　连看到小麦的图片都反感，这到底怎么回事？以前老家的早餐是稀饭加面筋、豆腐乳、烫青菜沾酱油，老人家准备的素早餐，我们姐妹常假意扒两口，一出门就飞奔至早餐店，点一份热牛奶加两片烤土司，涂上厚厚的炼乳与奶油，那时觉得人间至上的美味不过如此。

　　饮食口味可能与思想有关，我们以西式面包对抗本土老式粥饭，自以为是时髦洋化。

　　鼎盛期是在大学时代，特爱学校对面面包店刚做好的起司奶酥面包，为此天天在出炉前等在门口。我穿着时髦的Ｔ恤，背着有须须的嬉皮袋，上面贴着黄色笑脸贴纸，旁听西语系的课，西化到最高点。我爱吉他、西洋歌曲，尤其是恩雅，还到处演唱。我更爱泡西餐厅，吃那不伦不类的牛排，喝那不解其味的咖啡。

　　然后就到了美国，在难吃的食物中，淘汰得只剩乳酪，天天吃，餐餐吃。那时还是面包主义者，饭粒都是数着吃。现在不想吃面包，然也不想一早醒来就吃饭，每到吃早餐总是无比彷徨迷惘，到底该吃什么呢？处女座的我是秩序与规律的动物，一旦乱了秩序，简直跟失了魂差不多。

　　难道是厌食症？然中餐、晚餐食欲好好的，主要是饭食，吃得香喷喷。

　　难道变成米饭信徒？试过五谷米、十谷粉，燕麦粥、米麸，还有肉粽、蛋饼，有一回还啃炸鸡腿，实在太不像样，而且非常麻烦，这些绝非长久之计。然也不想太早对清粥酱菜投降，那等于宣告吃老人斋。

　　我的胃告诉我，我已把这一辈子该吃的面包都吃完了。

　　想起祖父年老时没胃口，不吃粥饭也不吃面包，祖母用冰糖煮两个鸡蛋，多年来他早餐只吃这个。难道我已到了那个年纪？如此竟陷入自悲自叹的情境。我还没那么老啊！我的胃最后告诉我该吃一点豆泥，番茄煮白豆也不错，这时食欲终于来了，那不是中南美洲的食物吗？会不会是读太多马尔克斯、聂鲁达的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