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空巢”家庭的无奈与孤寂

　　20世纪60年代，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二次人口生育高峰。而我国城市实行较严格的独生子女政策20多年后，随着城市第一代独生子女离家求学、就业和结婚，加上几代同堂的传统家庭观念的淡化，一个新的孤独群落已经形成，“空巢”家庭正向45岁到50多岁的中年人逼近———“空巢”家庭的无奈与孤寂

　　两盘凉面，两个凉菜。半个多小时的吃饭过程，夫妻俩没有说一句话。7月16日晚8

　　客厅的电视柜上放着一张背景是西安大雁塔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清纯明丽。老黄的妻子在收拾碗筷的当儿，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好一阵，而后她默默无言地走进厨房。照片上的女孩是老黄的女儿。

　　“女儿大学毕业后工作4年了，今天早上打电话告诉我们，她去三亚旅游结婚！”老黄说。显然，女儿结婚的消息并没有让老黄两口子高兴起来，家里郁闷的气氛从早上知道这个消息后就开始上升。

　　用老黄自己的话说，“女儿结婚，意味着她真正离开了这个家，突然间，我们好像失去了一种精神依托！”和许多同龄的父母一样，老黄的女儿也是独生子女。从女儿上大学到工作，不在他们身边生活已8年了。

　　老黄的妻子说，从女儿上大学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没有打算让女儿毕业分配一定要回到自己的身边，她在哪里发展好，就在哪里工作，“但没有想到，我们更早地接受了一个家庭所面临的寂寞和孤独，孩子他爸弟兄三人，高考制度恢复后相继考上大学，成家后都离开老家到省内的几个城市工作，两个老人不愿意到城里住，至今还在乡下，可现在那份我们无法体味的孤独提前来到自己的家庭！”

　　类似老黄夫妇的失落和惆怅在其他家庭也有。住在会宁县城某小区一楼的王老师今年45岁，谈起儿子上大学后的生活他说，“我现在最怕的是过周末和假期，两个大活人在一起感觉很无聊，平时忙上班，感觉工作紧张，一天就过去了，但一到周末，日子感觉十分难熬！”

　　王老师说，今年“五一”放假，他走进楼道里突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空旷，停留了片刻，他才猛然间意识到，“咱们这个单元里，光我认识的同事和邻居就有八九家的孩子有的在外地上大学，有的在外地工作，我当时就想，我们年龄还不算大，可我们都随着孩子的离开，也进入了被称之为‘空巢’的行列！”王老师认为，他至今还没有找到调节自己生活的途径，往后随着年龄的增大，精神上的困惑可能会随之增加。

　　甘肃省老龄委权益处处长李明远认为，目前独生子女上学、就业离开家庭后，新“空巢”家庭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

　　老张说，家就像温馨的花园，孩子就是花园中摇曳的花朵，孩子走了，剩下的枝叶在冷清和孤独中慢慢枯萎，失去生机的花园变得空虚而无味……

　　独生子女离开家后，家庭生活方式的变化几乎渗透在每一个细节上。对此，张广年感受深切。

　　儿子军校毕业，已经分配到基层部队工作了好几年，他说，家里的一切几乎都变了。7月18日晚上，老张家发生了很有意思的一幕：晚7时，记者和他们一起在客厅里共同看完了新闻联播之后，老张笑着说：“到我书房去，我们聊聊！”其实是两口子的二人世界以另一种方式开始了。书房里，老张打开一台小电视，一边和记者攀谈，一边看自己喜欢的节目；客厅里，老张妻子看的韩剧也开始了。“就这一点，我们俩自从孩子离家上学开始后，几乎无法协调，如果遇到周末，老婆有时一个人看电视到凌晨时分。”

　　老张说，现在他感觉家就像宾馆一样，只是个晚上睡觉的地方，没有了“家”的氛围，似乎随着孩子的离开，把一个家里最重要的东西带走了。过去孩子像一个纽带，也像一个平衡器，一些事情因为孩子，看法和观点相互让步、妥协，主要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能耽误孩子。但现在好像“父母”的角色淡化了，两个人缺乏一个共同的维系点。

　　“儿子在身边的十八九年中，一家三口的生活是完整的，平时工作再忙，家里一般都要按时按点做饭；晚上看电视，也因为儿子的学习，可以有选择性地看些节目；孩子放寒暑假，旅游、外出活动也跟着儿子的‘轴心’转，但现在我们平时一个月做不了几顿饭，妻子上班中午不回家，自己不是在单位食堂吃，就是在外面饭馆随便吃些。”老张说，“更重要的是，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少了！”

　　老张笑着说：“不瞒你说，周围的同龄父母朋友，子女在身边时，个个待人说话很有分寸，可现在一起聚会，大家可以说很粗的话，也可以开很露骨的玩笑，好像过去绷紧的弦一下子放松了，用这种方式来宣泄。”尤其是家庭生活重心偏移后，有的夫妻之间感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老张认为这很不正常。

　　48岁的黄平住在金港城小区，今年他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他说：“儿子技校毕业后已经在西固工作两年，平时基本不回家，我发现自己和爱人懒得不爱说话了。记得有一次周末，我们俩看一个电视剧，从晚上9时开始到12时，我俩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黄平回味起这个细节，感觉脊梁骨有些冷飕飕的：他感觉和妻子一起生活了20年，儿子工作自立后，自己对爱人反倒陌生起来！

　　南开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所谭琳教授撰文说，在我国文化环境中，在家庭，特别是独生子女的家庭关系中，家庭生活的重心往往是独生子女的成长。在这种情况下，孩子离家意味着“空巢”家庭里的父母不得不改变近20年形成的生活方式和日常交流的内容，将家庭关系的重心从亲子关系转移到夫妻关系，将夫妻交流的主要内容从孩子的生活中转向夫妻日常生活。这种转移实现需要夫妻双方共同的沟通和努力，如果缺乏沟通能力和手段，则可能加剧夫妻双方“空巢”期的失落和寂寞。

　　在贾老师所在的单位，45岁到50岁左右的教师100名左右，80%以上的独生子女或上大学，或大学毕业已经工作，退休后，她才感觉到，自己周围的同事大都步入了一个新的孤独的群体———两个人的家庭！

　　与夫妻两人都在上班的家庭相比，那些因为下岗或者办了内退手续的中年父母，他们的孤独感更为强烈。李继强和妻子都是西固某国有企业的职工，两年前，妻子办了内退手续，儿子去年从兰州商学院毕业后，应聘到银川的一家公司上班。他最大的感觉是，孩子离开后，妻子变得越来越懒，原来勤俭持家，夫妻齐心协力供孩子上学的那种精神不见了。由于一个人呆在家中十分郁闷，现在好上了打麻将。老李说，妻子过去最大的精神支撑和奋斗目标就是为了儿子，她现在好像失去了生活的动力，整个人像垮了一样，为此，他劝过多次，但矛盾冲突更加厉害。

　　今年51岁的贾老师2005年9月份从某职业技术学院退休，“办完退休手续的当月，我就报了甘肃省老年大学合唱班”。贾老师的女儿明年研究生即将毕业，毫无疑问地将在外地工作，她说，女儿在外地工作她和爱人都能接受，现在都是独生子女，他们成家后，男女双方都有父母需要赡养，但是随着社会竞争越来越激烈，工作压力越来越大，别说赡养父母，就连他们自己的生活安排都需要多年的努力和奋斗，所以，独生子女未来的生活重担远远要比原来非独生子女的家庭沉重得多，做父母的关键要面对现实，能及时地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在贾老师所在的单位，45岁到50岁左右的教师100名左右，80%以上的独生子女或上大学，或大学毕业已经工作，退休后，她才感觉到，自己周围的同事大都步入了一个新的孤独的群体———两个人的家庭！

　　据悉，进入“空巢”家庭的父母的平均年龄在45岁到47岁，如果以城市人口平均预期寿命为70岁来计算，那么这些独生子女父母在“空巢”家庭中的生活可能会延续25年左右。

　　同样是新“空巢”家庭，家住黄河北某小区的王家业有着不同的感受。

　　7月19日上午，记者和王家业一同来到他所在的小区，从大门口到他所在的9号楼，有六七十米的距离，其间擦肩而过者不下十余人，但没有一个人和王家业打招呼。“我和爱人做生意，几年前在这儿买了一套住房，儿子去年结婚搬出去了，我和爱人两个人居住，白天大家都忙着上班，晚上闭门不出，儿子走后，在这个小区，除了和门口的保安及物业管理人员比较熟悉外，几年下来，整个单元里我几乎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所以非常孤独。”

　　这种情况不只是王家业一个人的感受，在兰州城市建设过程中，原有的居住格局和相互结邻的局面被打破，许多家庭在购房搬迁的过程中，又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群体，而子女上学、就业和结婚无疑更加剧了他们精神上的孤寂。

　　有关研究分析认为，与以往非独生子女“空巢”家庭相比，目前我国出现的新“空巢”家庭成员比较年轻，进入“空巢”家庭生活的父母的平均年龄在45岁到47岁，一般情况下城市独生子女父母在“空巢”家庭中生活15年左右才能进入老年，如果以城市人口平均预期寿命为70岁来计算，那么这些独生子女父母在“空巢”家庭中的生活可能会延续25年左右。对于“空巢”家庭来说，女方的更年期和男方的体力减弱、工作压力增大常常会产生心理危机，这种中年危机和“空巢”危机不期而遇，会给家庭带来一定的影响。

　　但也有学者认为，从社会发展学角度来看，“空巢”家庭低龄化是一种正常的社会现象，加快了社会发展的步伐。“空巢”家庭逐渐低龄化是社会进步的表现，因为社会发展对家庭规模的要求不再是传统的大家庭，而是核心化的小家庭。随着工业化时代的到来，社会的竞争越来越激烈，“空巢”期的提早可以让中年人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发展自己的事业。

　　(文中人名均系化名)文／图本报记者朱静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