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随想

　　■文/程小莹

　　我是这样看外滩的，最先脱颖而出的，是吴淞路闸桥，这座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闸桥，从存在的那天开始，便煞风景———除了过河和拦闸之外，没有任何观赏性。几乎造就了它作为上海苏州河下游唯一没有观赏价值的桥的地位。

　　但不好过河拆桥。吴淞路闸桥引领我们由北向南进入外滩。那便是所有上海故事的开幕。外滩让人由衷地产生了“镜头感”，并看得出“镜深”和“层次”，随意构图，比如，外白渡桥和上海大厦的组合，几乎是个经典，但换个方向，会发现上海大厦与外滩公园，也是个奇妙的组合，而中山东一路的高楼，它的高墙，经过了现代化技术的清洗，纹路清晰，质地粗粝，有古典城市的装饰效果，有个女人靠在墙边，摆表情。这是一幅青春和城市的画面。那时候，我像煞电影演员，或电影导演。这真的很有趣。这使我们的经历，变得非同寻常，变得富有浪漫色彩。

　　这是外滩给上海人的一个永恒记忆。我第一次发现这些建筑在进入照相机取景框后的感伤。它的影像充满了我的记忆。

　　在中山东一路33号边上的一条小路上，苏州河畔，那时有黄浦游泳馆，古老的建筑里，传来青春的躁动和嘈杂，这是当时难得存在的一家室内游泳场所，所以，经常从不高的窗户里，闻到消毒水和漂白粉的味道。这始终给人一种干干净净的感觉，很优雅和舒缓。

　　这条小马路，有很绵密的树影，到了夜里，外滩谈恋爱还不尽兴的情侣，就集中到这条马路上来了。这条路是不通公交车辆的，但像停车场，停放着许多大卡车。这些车辆正好成了恋人的屏障。夜里走过去，停下，装着系鞋带，蹲下身子，从卡车的大轮胎下面望过去，里面的一侧，是两个人的脚，挨得很近，女人的脚踮起来，一踮一踮的。

　　在那时，我整日穿越城市。我经常这样深夜回家，头脑里都是这样的一些城市生活碎片。我经常会把这些碎片整合起来，胶合进自己的体验，幻想着、等待着可能出现的伟大转机。我一点都睡不着，精力充沛，关注所有的事儿，我也说不出我要干什么，就喜欢这样在城市里游荡，到外滩去，如饥似渴地搜寻着可供观赏、思考、阅读的东西。有许多时候，我就为了看更多的报纸，就会特意到毗邻中山东一路33号的四川北路桥堍，邮电大楼下的阅报栏，以及中山东一路33号后面的圆明园路“文汇报”社门口的阅报栏。

　　这就是外滩，我所能够感知的。与我有关，或许无关。都是值得品味的。若有所思，若有所解，却是很散漫的，游荡的，无序的。我以自己习惯的姿势，漫无目的地观望，随想，有一些东西一闪一闪，感动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