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相濡以沫的日子

　　阿蛮

　　我的母亲是个很要强的人。在我的印象中，越是艰难的日子，她越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孩子得到快乐。自然灾害那几年，母亲为让家里仍然保持些童趣，便在每月领到工资的那一天，带我们去住家附近的颐之时餐厅吃一次肉。五个孩子泥鳅串似的跟在她身后，走进平时只有“高官阔人”才能去的厅堂，围着桌子争抢吃食，让满手满嘴的油点和饭粒都变成

　　事实上母亲做出这样的决定，代价是很高昂的。每个月的下半段，她总会为解决续炊问题绞尽脑汁，甚至承担风险。有一天，母亲兴冲冲地拎了一只小铁桶回家，从里面倒出一些菜油来。菜油没有香味，看上去颜色很暗，还混合了一些金属渣。母亲边往锅里倒，边解释说，这些是车间里为特殊金属件淬火用剩下的油，丢了可惜，所以捡回来。她这样说，却又神色严厉地警告我和妹妹不准染指偷尝。说罢，她用炉火把油烧沸，待其冷却沉淀后，自己舀一小勺喝下去。她要自己先做试验看看那油是否能吃。

　　一会便见她把牙齿咬紧，脸色也变得煞白了。却一下站起身，态度坚决地把菜油端起来，倒进屋外的下水道。又从妹妹玩的毽子上拔下一片鸡毛，伸进喉咙里搅动，然后对着下水道呕吐起来。我们害怕极了，都举起小拳头一个劲地捶打她的背心，帮她把那些喝下去的毒物都吐出来。妹妹还急哭了，怕她死去。好在没有。过一会儿母亲又对我们笑起来，笑得一如既往。

　　十多年前我遭遇了人生的低潮，一个人带着儿子回母亲家挤住。房屋很窄，没有卫生间。第一次在露天为儿子洗澡，便让他受了凉，不得不在半夜里抱他去医院输液退烧。因为有太多感受，我的写作开始多起来。没有书房，我和读小学的儿子共用一张写字桌。他晚上用，我则利用早上时间。从清晨5点到上班之前，文思泉涌之时，我什么也顾不上，只管在想象的世界里寻找快乐，把叫儿子上学的事也推给母亲。她也不说什么，默默地管起来。待孙子背上书包走后，又很快为我端上早点，通常是两个糖水荷包蛋。很长一段时间，我和母亲在那间简陋的老屋里共同生活，少有波澜，所以感觉也很平淡。直到母亲去世，突然到来的空落被那些往事填满，眼泪便止不住流下来。

　　人一辈子会流多少次眼泪，可能没有谁能统计完整，但为母亲流泪却应该是有数的。因为所有的母亲在子女面前都会本能地表现出豪迈和坚强，不给他们流泪的机会。只有在这时，在细细咀嚼那些相濡以沫的日子的时候，才有了为母亲流泪的机会。我想，那也许是母亲留下的最后提示——珍惜与亲人相濡以沫的日子，无论是快乐的日子还是艰难的日子。

　　网络编辑：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