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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司机的女儿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7月25日08:50 上海青年报

  ■文/张佳玮

  “到哪儿呢?”

  “A路XX号。”“后门没关上,您用力再关一下。对不起啊,车门有点问题的。”

  我右手拉住车门向外推,直到右臂伸直。车门底部发出执拗的摩擦声。汽油的味道。沉钝的触觉。短暂的停顿之后,右臂肌肉收缩,加速弯曲。车门快速奔向其原始落脚点。一次强硬的接榫与着陆。毫无感情色彩。“砰”。尘埃落定。锁已合拢。我开始了短暂的刑期。春天的阳光被锁在了车门之外。

  随即而来的是一次轻微的颤栗。车子的启动缓慢而舒适,柔情万种。和生硬凶猛的关门大异其趣。嘴唇与嘴唇接触。大仲马的名言。那柔靡万端的行进风格,是技术时代赋予我们的奇特感触。阳光缓慢的滑行在窗玻璃之上,鱼鳞一般荡漾。春天的色彩。异己的气味。出租车后座的世界,被我亲手将门关闭,以此开始未来的行期。如果忘却时间的因果,那只是一个简单的回阖。

  出租车里的两排座位之间,隔了一重铁栅栏。司机的眼睛从后视镜注视着我。俨然若有所思。我安静的坐着,低下头看见自己无聊的双手,手指交错。栅栏的横杆上,一只棕色绒布熊大张着圆鼓鼓的四肢悬垂着。车子以极小的幅度进行着颤栗。于是司机眼神的方向在我和小熊之间来往的摇曳。我定定的望了一会儿小熊,然后低下头来,翻过右手。我发觉右手上依稀有一条污迹。

  车子的速度在减慢,一寸寸的爬行在地表。当所有的动力被匍匐的行进消磨殆尽之后,车子终于停下。我听见司机熟练的叹了口气,将胳膊肘压在了方向盘上。我抬头望过去,穿插纷繁的栅栏,透明的挡风玻璃之外,一排不见头的车流,横峙在前。

  我翻过手来又看了眼掌心。我感觉到司机的眼神在后视镜里无声的窥探着我,所以我始终眼睛低垂,神色落寞。一条混杂着棕红色彩的污迹,细长得颇有诗意,悄然滑过我的掌心。我轻轻舒展一下手指,于是我发觉掌心的触觉,略有粘滞。我悄悄的将低垂的眼睛向右侧转动,将目光定位在了车门的把手之处。

  车子停在了高架桥下。车子后座处于黑暗的幽闭期。

  “先生。”

  “先生?”

  “您相信鬼魂儿吗?”

  “先生?您指我?”

  “是啊。车堵在中间,等着很闷啊。想说说话。您相信鬼魂儿吗?”

  “鬼魂儿这东西,说有的话,按照物理学上的说法……”我开始语音含混的找出路,“……不大清楚。这个熊蛮可爱的。”

  “您也喜欢啊?人家都说好看。是我女儿的。”

  “挺可爱的。”我重复说。

  司机没有应声。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那,她以前就喜欢坐在你现在坐的那位置。”

  “以前?”我问。

  “是。”他说。我的右手悄悄放在了车门之上,摸索着把手处。我要寻找到那条污迹的来源。那条令我的右手蒙受不白之冤的来处。我的心脏温度很低。对我而言,阳光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先生,您想摇窗子吗?”司机问。

  “啊,是。我闻不惯汽油味道,晕车。”我说。

  “小心点儿。右车门有时候会出问题。出过事故的。”

  “出过事故?”

  “是,以前的事。”

  “以前?”我问。

  “是。”他说。小熊的四肢张开,十字架一般横陈在栅栏上。我盯了它良久。不知道为什么,那色泽让我想起那幅久已昏暗的《最后的晚餐》。

  车子开动了。

  地方到了。我的右手去推右边的车门。车门应声而开。了无窒碍。我将钱从栅栏间隙递给司机,司机把零钱给我。

  我下车。将车门关上。我抬起头望见春天的阳光明亮眩目。我将右手握紧了拳头。我闭了一会儿眼睛。汽油味仿佛依然留存,让我头晕。等那须臾的云翳消失之后,我将右手抬起来。我想用我的眼睛看清楚,手上的污迹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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