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三轮车：“地下生活”解禁后的喜与忧

　　人力三轮车，我国老百姓并不陌生。这个带有传统文化色彩的交通工具，经历过华夏新旧社会更替，如今仍然成为不少现代化大都市不可缺少的一道风景，甚至已开始在国外大放异彩。柏林市长从环保的高度称赞人力三轮车为“零升汽油出租车”！然而，在“生态示范省”的省会、旅游之城海口，它却一直命运多舛，饱受争议。多年来一直遭遇“禁行”。最近，海口市终于宣布将“解禁”人力三轮车，引起了民间不小的震动。有人欢呼“以人为本”，有人哀叹“历史倒退”，更有人担忧“交通乱套”。面对这个古老的交通工具，一心奔

　　7月19日，在海口椰树门附近的斑马线上，两名妇女正蹬着三轮车载客（苏婧摄）

　　人力三轮车：辛酸的“地下生活”渴望解放

　　7月12日傍晚，海口华灯初上，酷热难耐。

　　林大姐气喘吁吁地蹬着三轮车，在斑马线旁停下。接过乘客递来的2块钱，林大姐满手的汗，一下就把纸币打湿了。

　　“天热，客也少。”林大姐向记者苦笑。跑了一天，她挣了不到20块钱。“最好的时候是30块，最差的时候是15块，我有四个小孩，一天三餐下来，都剩不到10块钱。”

　　目前，在海口市区道路行驶的人力、机动三轮车和二轮板车约有3万辆，从业人员近3万人，其中90％为外地人，车主大部分是中年妇女，也有少部分的男青年和老年人。他们大多来自四川和广东徐闻、雷州地区。林大姐就是雷州人，跟着丈夫来海口讨生活。丈夫在工地打零工，她天天蹬三轮车拉客。“好在三个小孩上小学啦，可怜最小的那个，3岁，生病，动手术要一万多块钱，我连送他上幼儿园的钱都没有，何况手术，只好让他呆家里。”

　　林大姐骑三轮车拉客一年多了。她每天专挑城管队员下班的时候“上班”：早上6点至8点，中午12点至下午2点半，下午6点到夜里11点。运气不好的时候碰到城管队员，只好使出“你查抓我躲藏、你休息我拉客、你罚没我重来”的招数。

　　海口城管在一次执法中查扣人力三轮车 南国都市报/记者李小岗 摄

　　“我们最怕的是就城管和交警。”林大姐管他们叫“冤家”，做梦都怕他们抓车。车子被罚没一次，等于一个月的辛苦全白干了。遇上执法人员抓车最凶的时候，她白天骑车被罚没，晚上买一辆，第二天一出巷子口又被罚走。一连三天，被同一个执法人员没收三辆车。“我到处借钱，三天买车花了八、九百元钱。谁知道第四天，我骑车一出门又遇见那人，我一急，眼泪都出来了。“连罚我的那个人都觉得不好意思啦。” 林大姐说。

　　从去年到现在，林大姐被执法人员没收了10多辆车，赔了3000多块。“新车3百多，旧车2百多，他们把车没收了，转手卖给修车店老板，我再去店里买回来，就这样来来回回，我挣的钱大部分都供给他们了。”

　　话虽如此，但林大姐并没有转行的意思。“我们这些骑车的人，都是些下岗工、农民工、残疾人，年纪大了，又没什么技术，只好靠干这个养家糊口。”

　　人力三轮车在中心城区行驶，给海口交通管理带来不小压力。海南日报/记者李英挺 摄

　　人力三轮车管理由“堵”变“疏”能否化解安全隐患？

　　6月下旬，《海南日报》登了一则消息，称《海口市三轮车道路通行管理暂行规定》将于9月1日起正式实施。该规定将允许三轮车在规定的时间和范围内行驶，其中人力三轮车还可以在城区公交车无法到达的区域从事运营，以缓解交通压力和方便市民出行，同时解决该市低保户和残疾人家庭的生计问题，但残疾人机动轮椅车不得参与营运。

　　虽然离“解禁”期限还有一个多月，海口市的数百辆人力三轮车已经迫不及待地提前营运了。提起这事，林大姐拧着眉头：“光明正大地做生意当然好。但原本不骑车的人都冒出来了，竞争得厉害，我还是赚不到多少钱。”

　　一位车夫听说人力三轮车合法化后，要统一车型、颜色和上岗标志服，他很担心，一遍遍问：“统一的新车会不会很贵？管理单位会不会收我们管理费？税又怎么收？”车主们反映，他们这群人家庭都比较困难，“政府允许我们跑的路段都比较偏，坐车的人还不知道多不多呢，拉客的人倒是多得不行。希望政府能帮我们好好谋划谋划，千万别看起来管‘好’了，实际却管‘死’了。”

　　人力三轮车主渴望能从“地下”走到“地上”，堂堂正正经营。长期与之处于对立状态的城管和交警部门，却对未来的交通管理百味杂陈。

　　一辆人力三轮车在海口大同路上逆行（苏婧摄）

　　过去，人力三轮车由于没有纳入城市管理，无照经营、乱停乱放现象严重；遇上执法人员查堵、罚没，人力三轮车车主便如过街老鼠惊慌逃散，不但影响交通，且易造成事故。作为今年两会期间《关于合理解决海南人力三轮车营运管理的建议》提案的执笔者－－省政协委员夏冰冰认为，“人力三轮车的安全隐患，往往因执法查堵而起。”

　　海口交巡警支队一位警官对此深表无奈。他介绍，目前海口、三亚60%以上城市道路并不符合城市道路建设标准，放开人力三轮车上路，会增加道路通行压力；其次，人力三轮车的车宽相当于一辆小轿车，速度却比自行车还慢，容易引发交通堵塞，增加交通事故机率；第三，蹬车师傅的管理难到位，加上自身交通安全素质不高，横穿马路、逆行时有发生。“但是——人力三轮车的大量存在，也自有它存在的道理。”这位警官思忖了一下，说：“看今后的管理吧。”

　　海口市城市管理局有关负责人对“解禁”倒是寄予厚望。这位负责人透露，其实，城管部门早就想从与人力三轮车长久的“斗争”中解脱出来了。长期以来，该局花费大量精力查堵人力三轮车，不但屡禁不止，还常常弄得“两败俱伤”。车主暴力抗法、上访等事件也不时发生，让城管的形象受损。在三亚，也发生过执法人员在查堵过程中，被车主打伤的事件，执法难度很大。

　　他表示，人力三轮车管理由“堵”变“疏”，与之配套的《海口市城市管理相对集中行政处罚权暂行办法（草案）》，也一并出台。今后，有了这些明确的规定，城管队员以后执法不再左右为难了。他们期待这是一个好的转变。

　　6月19日，几辆三轮车在海口老城市穿行。新华社记者赵颖全摄

　　“解禁”是以人为本，还是历史的倒退？

　　海口的人力三轮车有多长历史，难以考证。但不可否认，不少居民的生活离不开它。老城区、菜市口、民工村、医院门口……总能见到它们往来载客的身影。由于驾驶灵活、通风透气、视野开阔、价格低廉，人力三轮车还是一些游客钟情的代步工具。在网上搜索一下“海南、人力三轮车”，会发现不少网友的游记、博客里，记载着乘坐三轮车观光椰风海韵的趣闻逸事。

　　人力三轮车曾多次遭遇海口有关部门的整治取缔，但一直禁而不绝。如今，三轮车即将“解禁”，市民对它既有期待也不无忧虑。

　　经常乘坐人力三轮车的市民郑女士表示，海口许多道路较狭窄，公交系统不完善，出租车起步价过高。三轮车放开营运，将让他们出行更加方便。这对他们和三轮车主来说，无疑都是 “以人为本”的便民举措。

　　也有一部分人不欢迎三轮车“解禁”时代的到来。很多市民认为，作为中小型城市，海口市之所以一直没有放开人力三轮车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会给城市交通带来的影响。目前海口市内的人力三轮车大多集中在老城区，而老城区的道路由于城市发展的限制，原本就比较狭小，而且没有禁止汽车通行，大量人力三轮车的上路，无疑给老城区脆弱的交通系统雪上加霜。“解禁三轮车简直是历史的倒退，会破坏市容环境和城市品味，让本来就不理想的交通更加混乱。” 有车族赵先生说。

　　“人力三轮车的问题，看起来虽小，但反映的却是思想方法和价值取向问题。”农工党海南省委秘书长王兴运说，城市的发展不只是看它是否漂亮，更要看它是不是方便群众生活；城市的和谐不是看它是否满足个别群体的需求，而是看它是否能满足更多群体的需求。海口的城市公交不发达，许多老百姓出行不便，又买不起汽车、打不起出租车，这样的交通是残缺的、不公平、不合理的交通。这时的人力三轮车当然会有存在的必要，禁止是行不通的，关键是要管好。

　　有社会学家指出，三轮车问题实质还涉及到生计大事。一个文明的社会肯定是关怀弱者的社会，三轮车主多是低收入群体，生活艰难。我们不能为追求市容的“美”而不顾这部分人的死活。

　　其实，三轮车不但是廉价的交通工具，改造得好，还可以成为旅游的一项内容，为城市开辟新的就业机会。在北京，就有三轮车专营什刹海胡同游；在苏州，也有三轮车姑苏风情游；在美国纽约，经过现代化改造的中国三轮车大出风头，打破了观光马车和出租车的垄断地位；在德国柏林，漂亮的人力三轮车更是城市里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柏林市长把人力三轮车唤作“零升汽油出租车”，称其已成为这个现代化大都市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可见，“落后”与“现代”并非天然的冤家对头。在全球油价不断走高的趋势下，节油、节电、人力三轮车作为环保的传统交通工具，仍有为人类服务的市场和价值。这一点，国内外其他城市的经验值得借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