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被打穿昏迷一夜爬回营

　　脸被打穿昏迷一夜爬回营

　　老红军颜义泉讲述战斗经历，他当军医时曾做过白求恩助手

　　【13】

　　他们在长征大历史的集体记忆中可能无法被提及，但他们出生入死的个体经历应该永远被铭记。

　　噔噔噔噔……87岁的颜义泉老人甩开大步上楼，拿下一本厚厚的《开国将士风云录》，翻开用标签压好的一页。“这个就是我”。

　　采访进行中。“你等一下”，木楼梯又响起一阵“噔噔噔噔”的声音，老人又大步上楼，拿下一本老红军的传记，翻开写到自己的那一页给记者看。

　　“你有啥子东西干脆一起拿下来嘛，省得跑上跑下。”孙女看他跑得辛苦，心疼地说。

　　他腿脚利索得一点都不像87岁的老人，头发乌黑，倒是站在身后六十来岁的儿子一头白发。

　　他的故事就是“红小鬼”的范本：14岁参加红军，15岁经历了长征，17岁入党并担任排长，18岁参加抗日战争。他的脸曾被打穿昏迷一夜，醒来后独自爬回部队，后来成为一名军医，还曾经给国际主义战士白求恩做过助手……

　　14岁当红军险些被拒绝

　　颜义泉三岁丧父，是家中独子。他的家乡江西永新是红一方面军的根据地。1928年，永新县就建立了苏维埃政权，打土豪、分田地如火如荼。老人读的第一本识字课本就是湘赣苏区所编，第一课的内容至今仍记得一字不落：入学校，来读书，同志们，两件事，做工读书。新世界读新书，穷人们，读穷书，工农兵都穷苦，受尽压迫就要革命，世界不平才有革命。

　　1932年5月，颜义泉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1933年，部队“扩红”，他要求参军。招兵的人对他说：“小鬼，你年纪太小，又是独子，先回家照顾你母亲，等你长大能打仗再出来当红军吧。”“不行，我是共青团的，要和部队一起西征。”在一番纠缠之后，他被编入第八军，也就是后来的红六军团。

　　颜义泉所在的第六军团长征出发得较早，红一方面军主力出发时，他们已经在贵州印江县木黄地区与贺龙所率的红二军团会师，会师后两军开辟了湘鄂川黔根据地，配合中央红军渡湘江北上。

　　“当时知不知道要长征？”记者问，“当然知道，要进行战前动员嘛，不过当时说的不是长征，是西征。”老人纠正道。

　　脸部被击中眼球掉出来

　　红二、六军团最初多与地方杂牌部队作战，后来与湖南军阀李觉的部队作战。1935年8月，在湖南龙山县“芭蕉砣”战斗中，颜义泉面部负枪伤，昏迷一夜后竟然独自爬回部队。这次重伤给了他一个二等甲级残疾军人的证明以及伴随终生的僵硬的面部表情。

　　“当时我们占据一个山头，敌人占据另一个山头，我们向敌人的山头发起冲锋时，敌人的火力太厉害了，地面有机枪、大炮，空中有飞机，我们冲不上去，只好撤回来。就在回撤中，一颗子弹打中我，当时就昏了过去。”这一幕他至今仍记忆犹新。

　　整整一个晚上，他一直昏迷在山腰上。直至第二天早上天快亮时，他被冻醒了。“衣服上全是血，凉嗖嗖的，一摸头，肿得很大，眼晴也睁不开，再一摸脸，被打开了一个大洞，眼球都掉了出来。”他用毛巾将伤口包扎一下，然后开始手脚并用往部队占据的山头爬。幸好当时部队与敌军处于对峙状态，敌人没敢贸然开枪，战友也看不到他，只有他一个人在山上爬，也不知道爬了多久，终于战友发现了他，冲过去把他拉上去。“我们都以为你被打死了呢。”，战友们看到他都惊喜地说。

　　部队准备把他安置到老乡家养伤，颜义泉坚决不同意。“我的头负伤了，但腿还可以走，不要把我丢掉，我自己可以拄着棍子走。”他向领导求情，领导答应了他。

　　此后的一个月，一个战友在前面牵着他，他像一个“瞎子”一样跟在后面走。吃饭时张不开嘴，战友就找来一根竹管，做点米汤让他吸。“好在我年轻，抵抗力强，过了一个月，到桑梓伤就好了，就跟着部队继续北上”。颜老回忆说。

　　王震当着贺龙面打军长耳光

　　1936年2月，颜老随部队进入云南宣威。云南军阀龙云担心红军长期滞留，派出最精锐的孙渡纵队一路追击，双方曾在虎头山打了一天一夜，损失都很大。

　　除了应付正规军，红二、六军团过云南时还要对付地方武装，“他们不足为惧”，颜义泉对这种小股部队不屑一顾：“那些地方保安团没啥可担心的，听说大部队来，他们都躲得远远地打枪，反正也打不到我们，我们都懒得理他。”

　　但在面对装备精良的地方武装时，红二、六军团战斗减员也很大。颜老还记得，1936年8、9月间，已经走出草地，六军团团长肖克调到四方面军31军当军长，调来陈伯钧做军长。由于他的指挥失误，胡宗南和“马家军”占据两个山头，将六军团压缩在一个河谷中。

　　河谷中水深及腰，陈伯钧骑在马上叫：同志们不要乱跑，要抵抗，这是大家的责任。“那种情况下，你当军长是干什么吃的？”，因为这场战斗中，很多战友牺牲，颜老也对这个军长颇有怨言。

　　在那场战斗中，16师师长张辉战死、政委晏福生一条胳膊被打断，卫生部长也被打死。颜老说，王震见到陈伯钧，一把揪住陈的衣领，当着贺龙的面狠狠地打了他两耳光：“我从江西把部队带到这里，都没有打过这样的败仗，你怎么指挥的？”颜义泉左手揪起自己的衣领，右手在空中模仿了一个左右开弓打耳光的动作。

　　着便装穿敌两道封锁线

　　解放战争中，部队到达鄂西武当山区，因形势危急，为保存干部，经一纵队司令员王树声批准，一部分干部化整为零，扮成便衣向北突围。颜义泉只身北进，穿越两条封锁线到达太岳军区。

　　这段经历他历历在目：“我是8月2日离开部队的，化装成一个农民，打着赤膊，在樊城过汉水，到了南阳，然后到郑州，买了到河南新安的火车票，准备往陇海路走，过黄河找太岳军区。”

　　当晚，他在火车站广场睡觉时，碰到一个国民党的排长，是个山西人，这位排长不想干了，就开小差准备回家。晚上挨在一起睡时，没想到排长把他的路费、车票全偷走了。

　　他只好沿着黄河步行，在郑州经过黄河铁桥时，被把守的国民党军队拦住，颜义泉告诉他们，自己是国民党92军军医官，河北平山人，家中有老母亲，脸是打日本时受的伤，疼得睡不着，不想干了想回家。

　　这支把守南北大通道的部队承担着收容国民党逃兵的职责，他们要颜义泉在他们部队当军医官，颜表面答应，跟着来到连部，连长是湖南人，让他好好干，如果不愿干可以回去。

　　颜义泉就这样没当成“国军”，爬上一列拉煤的火车。火车经过郑州火车站时，颜义泉还可以清楚地听见机枪、步枪、手榴弹的声音。当时部队正在打上党战役。

　　终于走到漳河一带，天快黑了，颜义泉光着膀子，把衣服搭在背上，大摇大摆地从敌人的防线穿过，敌人以为是当地老乡，也没有盘问。

　　过了碉堡，进入两军对峙的缓冲带无人区两公里左右时，已经是半夜。他意外地发现一个人，头上包块毛巾，手上提个篮子。他上去大声问：干什么的？对方说：卖油条的，他斥责说：“半夜三更卖什么油条，到底是干什么的？”“后来才知道，他是专门来接我们的”，颜义泉说。次日，他被送到四旅政治部，后暂时留在太岳军区司令部工作。

　　和白求恩一起做手术

　　在湖南一战面部受伤后，颜义泉就逐渐“转型”，由一名前线战士成为王震359旅卫生部的一名军医。作为医生，他救人无数，但他最感荣幸的是给白求恩当助手，一起抢救过伤员。

　　1938年，他在部队山西驻地当医生，白求恩在此期间正好来到医院工作，他就有机会与白求恩一起工作了。“白求恩主要在前方，我主要在后方，我们一个管伤员，一个管病人，双方相距有几十公里。但白求恩对战士感情很深，经常前后两边跑。”颜老说。

　　他还记得，当时有个干部胳膊的血管断了，他就打电话请白求恩过来动手术。白求恩知道后，当晚单枪匹马连翻译都不带，纵马七十多里就从前线察哈尔赶来，和颜义泉一起完成这个锯胳膊的手术，在守了三天三夜之后，他才赶回前线。

　　这段历史有记载：锯掉胳膊的干部名叫彭清云，1938年担任八路军120师359旅719团一营教导员，在晋察冀抗日根据地邵家庄伏击战中，彭清云右肘关节被子弹打穿，因为耽误了宝贵的治疗时间，白求恩只好给他做了截肢手术。

　　■主角：颜义泉

　　颜义泉，男，87岁，汉族，江西永新县人。1932加入共青团，次年三月参加红军。1934年随部队经历了长征。后参加过抗日战争。在解放战争中参加过晋南战役、强渡黄河、淮海战役。1949年横渡长江，打到江西、广东、广西、贵州、云南。解放后曾任昆明市副市长、云南省人大副主任，后从这一职位离休。

　　■长征往事

　　蒋介石昆明剿共破产

　　1936年3月初，红二、六军团先后由贵州进入滇东的彝良县，在以则河、法冲一带设伏，歼灭尾追而来的敌樊嵩甫部先头侦察连和一个加强步兵连。然后急转西南，直插镇雄。在红军开往镇雄途中，红二军团得悉敌人将截击红军的情报后，便在敌必经之道设伏，重创敌军。

　　4月1日，红二、六军团突破滇军防线，复入平彝，向滇中急进。六甲之战再次给敌军重创，粉碎了敌人企图歼红军于普渡河以东、功山以南的计划。

　　红军挺进滇西，使蒋介石想把红军消灭在滇黔边境和滇中的计划再次破产。但蒋仍不甘心，又提出把红军消灭在金沙江以南的狭小地带。为此，蒋介石于4月21日莅昆，亲自部署作战，并乘飞机到金沙江边视察，多次电令沿江各县毁坏一切船只和渡江器材，封锁江面。

　　但红二、六军团冲破敌人的围堵，于4月25日会合于金沙江边的石鼓，并全部渡过了金沙江，北上与中央红军会师。

　　据云南党史办资料

　　本报特派云南记者张国栋

　　图：

　　作为军医，老红军颜义泉最感荣幸的是给白求恩当助手，一起抢救过伤员。本报特派记者单增辉摄

　　（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