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脏的土壤里只能盛开恶之花

　　尽管火车站站长的儿子、喜剧演员达里奥·福曾经是199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但意大利文化并不以喜剧精神见长。有人也许会说难道你不知道罗伯托·贝尼尼是意大利人么？作为一个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文艺青年，《美丽人生》我当然是看过的，我也承认曾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主演过《香蕉先生》的贝尼尼继承了意大利电影的“光荣传统”（意大利电影有两个传统：喜剧传统和现实主义传统），不过意大利风格的喜剧电影与电影史上的喜剧电影有着明显差异，它们停留在通过虚饰，将生存策略编成故事的低层次上。

　　但本周三，以爱伦·坡式的结尾告一段落的“电话门”事件终于丰富了意大利贫乏的喜剧精神家园。当全世界奉陪这场“伟大”审判的人们发现自己被迫当了一把凯子后，才发现原来意大利也有周星驰。

　　朝三暮四、先抑后扬，这是标准的贴着意大利足球标签的喜剧方式。意大利人有一句名言：“意大利输掉战争就像是输掉一场足球比赛，而输掉一场足球比赛则像是输掉一场战争”。第一句话自嘲这个欧洲大国百年来的拙劣军事能力，而后一句则暴露了民族性。

　　这是一个崇尚马基雅维利的民族，成王败寇是第一价值标准。夺得世界杯之后，意大利国内一片以功抵罪的呼声（这股思潮也是造成终审大逆转的重要民意基础），“刑不上大夫”的思想早已为现代国家所弃，但在意大利依旧拥有市场。

　　虽然皇马也曾因颇受该国官府照顾而受人诟病，但论到政治权力与足球的纠缠，文明国家里，无人可出意大利之右。

　　1992年，意大利爆发过一场浩大的肃贪反腐的“净手运动”，当时米兰名流、社会党领导人马里奥·基耶萨因涉嫌受贿而被捕。贪污受贿网渗透到意大利商界和政界，过去10年中，有3175人因涉嫌贿赂被起诉，1233人被判有罪，其中包括意大利另一位前总理、社会党前总书记贝蒂诺·克拉克西。

　　运动十周年的时候，意大利《新闻报》头版头条曾写过这样的标题：“这10年改变了意大利。”但意大利著名的反贪英雄、前法官安东尼奥·迪彼得罗却认为“丑闻揭露了旧政治阶层的腐败，但它们没有改变规则。”

　　事实证明了迪彼得罗的正确。改变的是政治势力格局，不变的是意大利的文化。旧体制倒塌之时，正值米兰横扫欧洲的鼎盛期，于是贝卢斯科尼在球迷的大力支持下趁势登上总理宝座。但无论左派还是右派，最终都踏进了同一条河流。

　　政治不能干净，足球自然在劫难逃。代表大财阀利益的贝卢斯科尼与尤文老板、菲亚特集团阿涅利家族的联手，将一度被认为是“小世界杯”的意甲变成了“神圣同盟”的二人转。任何联赛都不能完全杜绝黑哨与假球，但能玩到几乎媲美中超，意大利人独步天下。

　　有必要重温“电话门”事件的背景：中左联盟领导人普罗迪赢得意大利大选，右派代表贝卢斯科尼下台。这不但让米兰与尤文在意甲长达14年的“蜜月期”宣告结束，也是“净足运动”的原动力，普罗迪醉翁之意是想清洗反对派在足坛的势力。在这一背景下，判决发生大逆转也就不难理解了。

　　“让我们走吧，把一切抛在脑后，抛开报纸、电视和政党，抛开那些不再支持我的人。”这是贝卢斯科尼在他领导的意大利力量党败选后自创的歌。政客的嘴脸或有不同，立场会分左右，但原则是一样的：搞定对手就行，哪管死后洪水滔滔。

　　“电话门喜剧”凌辱的不仅仅是司法的公正、法律的尊严，还有意大利足球本身。豪门获轻判真能拯救意大利足球？强盗与小偷最终得到了奖状，打手莫吉被禁止五年内涉足足坛，但下一个莫吉的出现或许用不了五年。现在尤文已经要上诉，佛罗伦萨还嚷着要去欧战。劣币淘汰良币，既然做小人依旧可以做得这么爽，谁还愿意去做君子。肮脏的土壤里只能盛开恶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