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安特生与仰韶文化(钱汉东)

　　瑞典国王、王后走下铺着红地毯的“哥德堡号”舷梯，踏上广州码头，萦绕了瑞典人两个多世纪的东方梦想终于成真。那一瞬间，当我从电视中看到这一镜头时，想起了瑞典人安特生，他发现了中国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等，而仰韶村是中国人的第一个史前遗址。

　　我曾经考察过这些史前文化遗址，当地考古学者对安特生所作的贡献赞不绝口。可是有些史料竟将他视作为文化特务，并以盗窃中国文物等罪名加以否定。令人困惑不已。

　　安特生来中国之前，任瑞典地质调查所所长。1914年，北洋政府聘请安特生，目的是想让他帮助中国寻找铁矿和煤矿，以此实现富强之梦。安特生热爱中国文化，一心想建功立业，于是立即辞去在瑞典的所有职务，经印度千里辗转到新疆，沿塔里木河抵达中国内地。但是连年的军阀混战，很快让踌躇满志的安特生灰心了。后来他迷上了考古。1921年，他在北京龙骨山发现了具有锋利刃口的石英石片，从而推断“我们的祖先，很可能就沉睡在这下面！”后来，其助手在周口店相继发现的两枚北京人牙齿验证了他的推断。北京人遗址的发现，犹如一颗重磅炸弹震撼了当时的科学界。

　　1921年4月安特生在河南渑池县城北9公里处的仰韶村调查矿物时，发现彩陶片和石器。经中国政府批准，安特生和我国考古学家袁复礼一起进行了首次发掘。仰韶遗址的文化堆积层厚度竟然有2米~4米，表明了人们在这里定居、生活的时间很长。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陶器上精美的装饰图案，其纹饰有宽带纹、网纹、花瓣纹、鱼纹、弦纹和几何图形纹等，彩陶是仰韶文化的特征，确认为我国远古文化的遗存。安特生将其命名为“仰韶文化”（距今7000年~5000年），这便是举世瞩目的中华文明的重要源头——仰韶文化。

　　仰韶文化考古发掘证明：这里是黄河流域新石器时代的土著文化。仰韶文化以农耕为主，属于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过渡的社会阶段。它以黄河中游为中心，南达湖北，北抵内蒙，是黄河流域非常强势的一种远古文化。仰韶文化的发现，宣布了“中国无石器时代文化”论调的彻底破产，因而仰韶文化遗址被中外考古界誉为“文化圣地”。此前，国际史学界认为中国文化都是西来文化说不攻自破。安特生发现了巨大的文化宝藏，也给他本人带来了很高的声誉。

　　安特生认为中国更早的古文化应在黄河上游。1923年他从河南出发，沿着黄河走到兰州之后，四处寻找，终于从一个卖烟渣的商民的货摊上，找到了一件装着烟渣的破旧彩陶罐。悉知商民所带彩陶器来自临洮，他立即赶到临洮，当时兰州到临洮还没有汽车，于是他就独自骑马沿洮河而行，苦苦追寻，足迹踏遍了临洮的许多地方，终于在离县城以南10公里的洮河西岸马家窑村发现了中国境内的一种新文化。安特生把它命名为马家窑文化。当年曾参与发掘的魏廉清老人听过安特生的报告，在报告中安特生要他们热爱家乡，保护好马家窑遗存。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著名学者顾颉刚、裴文中等专程考察马家窑等遗址，从而确定了“马家窑文化”的地位。

　　安特生学识渊博，考古经验丰富，他逆洮河而上，在衙下集发现了寺洼文化；然后顺洮河而下在辛店发现了辛店文化；在广河县的半山村又发现了半山文化；向西进入青海之后，在湟水流域发现了马厂文化。安特生把马家窑彩陶、半山彩陶、马厂彩陶都划归马家窑文化范畴。可以说安特生对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的发现，是对中国文化和世界文化的贡献。

　　根据两国协议，当时的中国政府同意安特生把仰韶时期的陶器运回瑞典整理研究。在研究完成之后，再把其中的一半归还给中国。安特生当时在仰韶发掘了大约3万件未经修复的陶片陶器，并运回瑞典，并依托这些中国文物，建立了瑞典东方博物馆。目前仍在东方博物馆收藏的仰韶陶器大概有400多件。1936年安特生最后一次中国之行，在当时中国地质调查所博物馆中，看到了他归还中国的文物。遗憾的是，由于当时局势动荡，这批珍贵的国宝神秘消失，至今下落不明。

　　去年秋天，我专程去北京故宫参观展出的“瑞典藏中国陶瓷展”，展厅里悬挂着安特生的巨幅彩照，彩照上的安特生戴一副黑框圆型眼镜，看上去是一个友善而充满智慧和的学者。看到展台上他当年亲手发掘精美的仰韶、马家窑的彩陶，心存敬意。据说周口店北京人遗址博物馆将安放安特生的铜像，以纪念这位中国现代考古学的奠基人。历史终于恢复了本来面貌。

　　2006年8月1日于无闲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