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何谓"可持续发展"的城市?(王琪)

　　值得怀疑的假设：

　　当前，国内一些城市政策制定者普遍存在这样一个设想：“经济发展总是好事，经济增长越多，每个人的受益就越大”。在这个错误假设的指导下，把发展城市经济作为城市发展的头等大事，把引进外资、固定资产投资、人均收入增加、城市GDP等数字指标作为一切工作的指针。“先发展后治理”常常成为这些人掩盖工作失误的借口。

　　果真如此吗？我认为这个假设无论从理论还是从实践上都是不成立的。说它理论上不成立，是因为增长总是根据各个企业的产值数据来计算的，而可持续性只能通过一个全面的社会测评体系来获得。换句话说，国内生产总值的增加并没有反映出经济增长过程中强加在第三方、社会和环境上的代价。说它实践上也是错的，是因为当旅行者来到一个城市时，如果发现这个城市的生活只是对一小部分居民变好了，甚至这少数受惠者也得忍受可怕的空气污染、非常严重的交通堵塞和对各种犯罪(包括绑架、汽车盗窃和抢劫)的担忧，同时大多数居民几乎无法忍受巨大的心理和物质压力，这些压力起因于住房短缺和难以忍受的环境卫生状况，那么，这个命题自然就是错的，现实中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如果城市经济政策不考虑第三方的代价，就会损害一个城市在世界等级体系中上升的能力，甚至是维持其现有地位的能力。因而．无论在城市—区域层面．还是国家层面．不顾社会和环境代价而最大程度地追求经济增长都不是一个合理的政策。

　　“可持续发展”的含义

　　在城市这层维度，“可持续发展”具有多层含义，它既可以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也可以是具体的表象，更重要的是一种普遍追求的理念。

　　1．广为接受的含义：关于“可持续发展”，一个广为接受的含义是：发展不应当损害，或肯定地说，应确实改善我们居住的生活空间，而且不仅针对现在所有活着的人，还要着眼于未出生的后代。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高要求，因为从本质上说，它是一个民主问题：要为所有的人保持生活空间、改善生活质量，而不只是为那些掌权的精英。

　　2．“令人气馁”的含义：在现实中援用“可持续发展”有着更实际、但令人气馁的含义：让空气可以呼吸，水可以饮用；保护独特．脆弱的环境，免受城市发展的侵蚀；减少噪声和有害气体；使街道更畅通，对行人更安全；去除已受污染土壤中的有害物质；以不危害人类的生活及其美好事物的方式处理固体废弃物——这些是任何城市几乎肯定想实现，却又发现特别难以实现的目标。特别是处于城市化发展热潮的亚洲和中国。

　　现实的发展趋势似乎在走向反面，结果是疾病，死亡，能源枯竭、时间浪费和对健全心智的无情摧残。许多亚洲城市一意追求经济增长，不考虑其它因素，其结果是恶化的生活空间，至少部分地使城市可持续发展的政治意愿归于失败。当然．有些人会辩解说，所谓的发展中国家和城市应该先发展后改善。但为了少数人的富裕而可以牺牲一代又一代人的利益，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坚持的下策。况且，“先发展后改善”的论调就等于断言，收入越来越不平等是资本积累的必要条件，而这是世界银行很久以前就已摈弃了的错误学说。

　　3．未得到广泛确认的含义：“可持续发展”还有一个未得到广泛确认的含义，它是指一种由社会决定的可以接受的生活质量。这里指的是，诸如住房、社区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教育、健康、体育、安全、通信、交通等)，应以适宜的价格面向所有需要这些设施的人们，以及一个有活力的，组织有序的公民社会。所有这些(除最后一项)都是公共政策的内容。它们涵盖的内容和性质其实是资源问题，但同样也是分配、公平和社会公正的问题。

　　4．完全不能接受的含义：有些人经常这样一个信条，即提高生活质量的最好政策是“根本就没有政策”，而让“自由的市场”来决定。现在让我们看一下因坚持这个信条而导致的结果：那些有钱人在他们富丽堂皇的家里用钱买来奢华的生活，将他们的孩子送到私人学校或国外，通过计算机、传真和移动电话与世界各地联络，驾驶着私人小汽车，在乡村俱乐部里放松休息；然而，城市里的下岗工人和偏远地区的农民还在为一日三餐而发愁。这种巨大的反差最终会因追求经济效率而大大降低经济、社会效率，使得城市无法建立起最起码的保证持续繁荣的基本条件。因此，我们的城市必须在某个地方找到平衡点，以使社会不至于两极分化，不至于富人更富、而穷人更穷。

　　城市管理者的任务

　　我一直认为，城市要想在当代世界城市竞争过程中取胜，发展规划不仅仅是一个经济学问题，基础设施(建设世界上最大的全天候机场、最高的办公楼．诸如此类)决不是所需的全部，甚至并不总是最重要的事情。城市是为了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们，必须保证城市居民在新经济秩序中健康的生活方式；城市必须保护他们的生活空间，以防那些只惠顾于少数人而不是多数人的发展行为：城市必须为每个人提供充足的公共设施，而无论他们的支付能力如何城市必须保护和加强从城市核心区到偏远边缘地带的环境状况。这些都是异常艰巨而又并非无法实现的挑战，这个区域比传统的城市核心区更大，但仍是一个非常有限的区域，因此必须被看作是不能挥霍的珍贵资源。对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人来说，这是他们的生活空间：对经济机构来说，这也必须是可以使用的空间。此外，作为人类居住地，它还必须是保留一些自然特征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