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智和他的画

　　江泓

　　德智站在那间小小的画廊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夕阳的一束余辉透过玻璃正打在那幅画上，是那幅俄罗斯名画《月夜》，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绿阴下的长凳上，画面上浓郁的夜色和妇人身上那件层层叠叠的白色纱裙形成强烈对比。

　　这是一幅临摹得不错的作品，只是仔细看那妇人的脸居然是东方的———那是德智以前恋人、现在媳妇的一张俏脸。

　　不错的，这是德智18年前，正费尽心机追媳妇时，花了几个晚上燃烧激情的结果。画布已经很旧了，边上也有了破损，但是凑到画前，德智的签名还看得清清楚楚。镜框上插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标签，价格是450元。

　　德智的心一阵狂跳，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能看到这张旧作，更没想到还能卖上450元，比自己一个月的工资都少不了多少。

　　有人说男人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挣钱给老婆花，一类挣钱给情人花。德智应该算第三类，挣钱只够自己花。年轻时的德智不光仪表堂堂，还有好几般武艺在身，除了唱歌、跳舞、画画之外，鼓捣的小发明还有两项申请到了专利。也算是当地的小能人了。要不也不会娶到那样如花似玉的美女做媳妇。可是，德智一直在一个清水衙门里做一个小小的办事员，以前大家收入都低，有个旱涝保收的单位就不错了。后来，开始分化了，媳妇单位的效益就越来越好，渐渐就不把德智的那点薪水放在眼里，日子久了，连带着德智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德智最初也愤怒，日子久了，也想通了，有个能挣钱的媳妇不也好吗？跟着她一次一次搬家，越住越宽敞，越住越舒服。这幅当初曾被媳妇宝贝一样看待的画，大概就是在一次次搬家中遗失的。已经失宠的、不再被重视的东西丢失了，就自然而然，不会被发现，也不会被提起。德智也早就搁置了画笔，每天过着寻常的日子，还画画作甚？

　　18年后，站在自己的旧作前，德智掏出身份证，向老板说明自己的身份。老板半信半疑地打量一番德智，说只要出280元就可以把自己的画赎回去，这就是自己的收购价了。德智犹豫着终究没舍得掏钱。

　　老板又说，德智还可以画类似的这个尺寸的画，自己愿意出280元一幅收。德智感到有一种转机正在出现，压抑住兴奋，给媳妇打了电话。

　　德智媳妇很快出现在画廊，看到那幅画，诧异地后退一步，又贴上前用手去抚摩，往昔曾经的青春岁月，曾经的甜蜜爱情仿佛一下被激活了。什么也没说，放下450元钱，取了画框就走。

　　倒是德智拿了老板找回的170元，买了颜料、画笔、调色板等等，回到家里就拉开架式……

　　可是忙活到腰酸背疼，德智终于还是叹口气，放下了画笔。

　　他已经不能画了。

　　网络编辑：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