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关防暴客来

　　早有多个网站为我做了博客，我一直没有配合，没有主动在上面挂文章。原因和我不用手机一样，图个清静。新浪的执著劝说终于拉我进入了博客生活。他们6月13日为我开通，15日我挂上了两篇很长的演讲《我的奥运观》和《知识分子之自觉》，人家笑我不会玩博客，没有这么长文章的。我说，我会写短文，但长有长的道理，不能删节，将文章分作了上中下。开通博客17天后，我统计了一下，共挂上文章15篇（长文虽被分割，仍算一篇），点击数63万。有四篇文章的点击和评论数较高：《知识分子之自觉》阅读6.5万人，评论34

　　从一开始就是两种感受兼有。一方面，是新鲜劲和快感，兴奋地阅读着评论，观察着阅读数的增加。另一方面，发现辱骂不断。我对辱骂还算有较好的承受力，上山下乡八年半，骂人的功夫当不低于骂我者。但以为，骂人是私下的行为，不可见于公众场合，因此对博客上面对我的谩骂一概不搭理，而对于论辩和挑战尽量回复。但日益感到辱骂太多。发表了《说黄健翔：球迷的特权你没有》后，辱骂铺天盖地。我并不觉得遭骂完全是因为得罪了粉丝。前几篇不涉时尚和粉丝的文章同遭辱骂，只有程度差别。故以为，辱骂已成博客之基调。几天来一直在思忖何以处之。搭理似乎成全了辱骂者，搭理与生气似乎本身就是辱骂者的成绩。不搭理好像明智，多数“楼主”就是这么做的，但是不搭理无异于容忍一种恶劣的行径。无端遭到歹人谩骂不是耻辱，即令天下人皆知何妨，对歹人与恶习羞于张口、拙于应对、装聋作哑，才是勇者的耻辱。因而我决定出击。我知道他们是匿名的，在暗处，黑压压一片，一介书生与数十盲流对阵，愚蠢甚于堂吉诃德。但我告诫自己，败阵可以，沉默不行。

　　遭遇如此众多的辱骂，我震惊了。继而心中萌生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这么多人加入了恶毒骂人的行列？我怀疑博客上的很多骂人者心理上可能很压抑，在车间、公司或机关里要挨上司骂，在家里要挨父母或配偶骂，他们想骂人，想寻找一个渠道，狠命地发泄一番。如果说博客是个晴雨表，标示着国人心态，那么国人中精神变态者颇多呀。新生的博客可能正在成为发泄者的聚集地，博客一开张就泛起的咒骂声诱惑着有骂人欲望者的加入，队伍愈众，愈发理直气壮，愈可稀释常人扮演独角恶棍的怯懦。而一旦骂人的场合形成了，就会专门化和自繁殖。英国的一些足球流氓，在足球场之外不是流氓。我怀疑我们博客上的很多恶骂者在生活中不是恶骂者，他们与博客上骂人的习性相互推动。

　　第二个问题是，辱骂对博客将产生什么影响？一切媒体都是交流的媒介，但多数媒体的交流功能是单向的，观众和读者只能消极地接受，比如报刊、电视。博客的特征在于它可以是双向的，有回馈的，且可以是多向性的、多次性的回馈。这一特征赋予它非凡的生命力，使它被渴望频繁互动的人们拣选。因此，博客为更多的人提供了表达意见、显露个性的机会。而个性和多样性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一个媒体上富有个性的言论愈多，也就意味着它愈是拥有多样性。在一个为大众提供了表达意见的平台上，什么样的东西可以彰显个性，个性的竞争该如何展开？答曰：独到的观点，或者特异的风格；而骂人恰恰不是这样的东西，它不能彰显个性。为什么骂人不能？一个人骂人可能显得很有个性，但是一百个人一同开骂，就毫无个性可言。为什么？因为一百个不同的观点和视角可以各具特色，一百个咒骂不可能不雷同，骂人没有那么深奥的技巧和多样性。当一个人大骂某作者，他可能会得到回应，骂者也会因此获得快感，有了效果和成就感。一百个人开骂，作者不可能再回答了。咒骂者将面临寂寞。他企图以语言暴力打破寂寞，却因此陷入无个性和无回应的寂寞之中。他的出风头是自欺欺人的，谁也不会注意他，因为他和其他99个恶骂者同出一个模子。当众多发泄者加入到博客中，他们只想骂人，不想交换意见，也不可能交换意见，博客因此就从一个多向的、多次性的回馈性媒体倒退回单向的、无回馈的媒体。博客上的网友不可能人人都是咒骂者，但是那些提出观点的、交换意见的网友被淹没在黑压压一片的咒骂者当中，作者们实在没有精力和好脾气从骂声中挑选出值得尊重和回复的观点。于是，本来具备多向性和多次性回馈的媒体死了。

　　新浪博客的管理者听说我的不满后建议：你可以删除那些辱骂。这手段不太可行。我批评黄健翔的两篇文章共收到1500多份评论，多数作者是没有时间和兴趣处理这么多文字的。要管理者删除辱骂性文字，将增加网站的成本。

　　作为个人，很简单。不高兴，退出博客就是了。作为服务于一个社会的新生媒体就没有这么简单和轻松了。要么是博客肮脏、腐烂、退化，要么是我们击退咒骂的恶习，恢复博客的反馈功能。而要完成后者，首先是大家有这个共识，而非独善其身。其次，却可能是更艰巨的，是找到恰当的手段。

　　岭南梅关的城门两边有一副对子：“梅止行人渴，关防暴客来”。下联挑明了所有城门含蓄不言的共同功能。时下我们正在开发虚拟的城池，建立提防暴客的无形城门，是城池高耸不坠、繁荣不衰之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