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隐忍的汉代循吏

　　这回是循吏。

　　史杰鹏君继《亭长小武》之后，推出了《婴齐传》，一个汉代的循吏。如果说《亭长小武》中的沈武是杀伐凌厉的酷吏，那么婴齐可以称得上是温和隐忍的循吏。按照司马迁

　　初读《婴齐传》，觉得这厮太无味，性格也太过平和。叔父被人逼死也就死了，老婆给人抢了也就抢了，自己遭赶出家门也就赶了。对于他，一切似乎都是无可无不可。然而正是这种平和，却一次次帮助婴齐逢凶化吉，使他成为政治上的不倒翁。我们且看他的仕宦经历：沈武时代——豫章县廷小吏，豫章郡百石卒史，京兆尹二百卒史，敦煌郡戍卒，废为庶人；后沈武时代——无爵士伍，豫章郡百石卒史，摄行豫章郡守丞事为上计吏，御史寺掾吏，廷尉左史，废为庶人，张掖郡居延县遮虏障戍卒，吞远隧隧长，遮虏障塞尉，最后官至张掖太守。他来自下层的富裕家庭，从小吏做到京官，又沦为庶人。接着重为小吏，重为京官，又沦为庶人。转而在边塞由基层做起，最后官拜张掖太守。婴齐的一生可谓几起几落。

　　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婴齐的仕途引路人沈武，一路勇猛精进，杀伐果断，最终情不得已被迫跳崖。那么，婴齐政治上的成功，只是由于性格温和吗？自然，婴齐也世故。他在长安结交邴吉，劝邴吉保全后来的宣帝性命，无非是为日后埋下伏笔；他接受自己并不喜爱的婚姻，只因对方是御史大夫桑弘羊的女儿；他劝桑弘羊对霍光发动的盐铁会议虚与委蛇，无疑是对时局有着清醒的认识。如果没有政治上的远见卓识和处理吏事的缜密周到，即使再温和也是无济于事的。

　　婴齐的历史，就是一部汉代的循吏史。《婴齐传》所体现的小说观念同样让人振奋，约而言之，我们可以概括为平民化、细节化、社会化。

　　梁启超曰：“吾中国人状元宰相之思想何自来乎？小说也；吾中国人佳人才子之思想何自来乎？小说也；吾中国人江湖盗贼之思想何自来？小说也：“吾中国人妖巫狐鬼之思想何自来乎？小说也。”只要一涉及历史小说，中国传统的状元宰相、才子佳人就花枝招展粉墨登场，摩肩接踵、冠盖相望于道。但是在《婴齐传》中，帝王将相从前台退到幕后，都只是普通大汉人民活动的社会前景。的确，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在世俗人的眼里，皇帝太遥远了，远远不如隔壁邻居来得真实。《婴齐传》将笔触伸向广阔的平民世界，一个普通的小吏婴齐成为贯穿全书的主角。小说中即使出现帝王将相，也都还原为活生生的普通人。生存意义在于复仇的阎乐成，沦为面首却追求爱情的丁外人，恃才傲物刚愎自用的桑弘羊，谨小慎微把持朝纲的霍光，抛弃父母之邦远遁匈奴的郭破胡，长在民间不忘旧情的宣帝，他们都在欲望中挣扎、煎熬，我们看到的是一群苦苦挣扎生存的世俗人。是为平民化。

　　小说同时给我们提供了丰富的细节。杰鹏君人称“《汉书》痴”，坐，卧，入厕，洗脚，皆手不释《汉书》。《婴齐传》中的诸多事件，我们在《汉书·霍光传》里都可以读到。当然，作者补充了很多细节，惟其如此，小说才显得分外真实。

　　《婴齐传》呈现了一幅浓郁的西汉社会历史风俗画卷。轮台遗诏，盐铁会议，昌邑遭黜，匈奴内乱，次第展开。婴齐何幸，得以躬逢历史；婴齐何辜，无以回避历史。作者“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婴齐一生经历了西汉王朝政策由扩张到内敛、由穷兵黩武到休养生息的时期，他是每个历史事件的参与者和见证者。我们很惊讶，凭什么婴齐的经历那么丰富，总能见证重大历史事件。应该说《婴齐传》比起《亭长小武》来，更加沉着厚重，场面也更加浩大。说实话，婴齐这个人物总让我想起见证美国历史的电影宠儿阿甘。是为社会化。

　　（作者为北京大学文献学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