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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相馆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8月15日09:00 上海青年报

  ■文/张佳玮

  街道拐角处有一个绿色的照相馆,藏在悬铃木的树阴之下。白天门开着,地板像国际象棋棋盘一样黑白两色的格子。墙上挂着镜框,一个深入的开间连向幽暗的内室。经常有鸟站在向外开着的门框角上,东张西望。

  我进去过两次,第一次比第二次要心情局促。柜台后站着的那个阿姨把我带进内室,并指挥我的脑袋进行着幅度细致的偏移。我的笑容被分为许多个标准,被她的眼神指挥着斟酌增减。照片出来的时候,我看着自己的样子,想象着在镜头中自己的样子被审视,然后固定——就像一个剪纸的艺人用手拨弄着纸和剪刀的角度,寻找适合的下刀点。我的形象是在被剪裁之后固定的。如此一想,感觉就非常不好了。

  我对善于拍照的人抱有着和善画者、善雕塑者类似的敬意。于不断流逝的时间之中,抓住其中的某个点固定住世界———即使只是一个角落———的形象,单是如此思考便别有趣味。

  镜子在很多时候并不忠实,因为镜面的宽窄起伏会使你的形象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而且你不能直接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完整背影,以及紧闭双眼的样子。画匠是艺术家,而非忠实记录者。就像你不能通过小说或者诗歌来了解历史一样,画匠的笔是摇曳着寻求美的,要让他们真诚的描述一个人的形象显然为难。借助机器是一个好主意,越是朴素的摄影机越是令人觉得富有安全感———人们终于有了一种方法确实的看清自己的样子,机器的特性使人觉得它会忠实原作。

  我对于照相机发明时肖像画作者们的反应非常感兴趣。黄道婆发明织布机后,据说松江府一带纺织女痛哭流涕。有朝一日有人发明了廉价数码演员用来拍电影之后,想必好莱坞巨星们也会大感鸟尽弓藏痛哭一回。照相机是对走忠实记录风格的肖像画艺术家的一次完美超越,这之后,便携式计算器使算盘受到打击,铅笔和钢笔使鹅毛笔匠生活难以为继。电影正在慢慢吞噬某些风格的戏剧。广告暗示了一种可怕的未来:摄影机手机备忘录书写器MP3这一切在将来也许会集中在一个袖珍的机器之中,而解决一切,只需要按一下某个按钮。

  电影记载的是流动的时间,而照相记载的则是瞬间。你可以一遍遍的将电影倒带,看到白发苍苍的人们回归乌发碧眼,但照片却只能一张一张的翻动。当用以拍照的媒介由胶片成为数码之后,你会发觉你的容貌可以经历一些繁复数码的变动,随即变得更为圆润美丽。这是老式照相机无法起到的作用———照相机能够用貌似真实的外形来虚构一个你的形象。就像高级的肖像画家,可以在记录你的容貌之余,使你更为美丽。

  有一个不很好的习惯。每当我看到一张照片,便会下意识的想象被拍照的人当时的思绪和样子。面对着某个黑洞洞的镜头,由于背景的要求而被迫巧笑嫣然,模特儿的心绪究竟如何恐怕惟有自己才能得知。巧具匠心的摄影师会将模特儿的情绪作为照片的一部分予以记录。虽则如此,大多数的照片不过随意为之。被抓住的某一片时间的切面处,某一个造型或者念头不会再度出现。照片的角上偶尔会有照片所摄的时间,精确到秒。不会再次归来的某一秒,某一片我看到照片时,便已无法再去经历的时间。

  如果我们所看到的世界继续延伸下去,那么现实会经历不断的被粉饰的过程。我们所能够看到的照片都能够被修改,而其他的一切,无法避免被美化和扭曲的命运———无论出自于光、色彩、我们的眼睛,以及记忆的缺陷———时间的流逝拼凑出记忆,照相馆可以把时间像萝卜切片一样不断切下菲薄的片来,但时间无法静止。世界无非是记忆做的拼图。昨天我路过拐角处的那个照相馆时,想到了关于永恒的话题。大致归纳便是:我们的世界无非是一个照相馆,记忆深藏在每一双眼睛和眼睛之后脉络复杂的大脑之中。曾经或者即将有一个午后我们路过那个挂满绚丽相片的玻璃门时,我和你的眼睛所看到的倒影,就是时间的断片,就是被拍摄下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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