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坑村需要我雪中送炭

　　小坑村需要我雪中送炭

　　——对话全国首位“海归”村主任章文琼

　　□本报记者 曹林波 实习生 郭国平 文/摄

　　核心提示

　　7月底，温州永嘉县巽宅镇小坑村的村民们，用压倒多数的票数选举29岁的留英硕士章文琼担任新一任村委会主任。他也是全国第一个“海归”村主任。

　　一个前程似锦的“海归”为何放弃十几万的年薪回到偏远的故乡山村？已经习惯城市生活的他能否适应乡村？他打算如何发展小坑村？记者与他进行了一场深度对话。

　　“海归”回乡

　　家乡现状对我冲击很大

　　记者：你的“海归”背景是大家都很关心的，能简单说说那段经历吗？

　　章文琼：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是1999年去英国留学的，当时21岁，在伦敦研究生管理学院读工商管理专业，读完本科和硕士一共用了5年。毕业回国之后，我在天津的一家房产策划公司工作。我在这个公司里呆了一年多，年收入大概十几万元，还是很理想的。

　　记者：你是7岁的时候离开小坑村的，你印象中的小坑村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章文琼：第一次回小坑村是十四五岁的时候，出去了那么多年，村子却和离开的时候一样，没有变化。2004年再回来，路多修了一点，但是其他地方还是没有变化。这次回来受的冲击更大，主要是在生活方式上，比如茅厕，不是我们平时用的那种，而是建在路边，毫无遮拦，完全露天的那种。一般男的用，女的绝对不会用，因为行人随时会从路边经过。

　　一开始我不敢用这种厕所，实在憋得受不了，去上的时候，有人经过还会害羞。洗澡没有自来水，积下来的水都是很浑浊的，没法洗，没法喝。

　　记者：那你现在对这些都已经习惯了吗？

　　章文琼：还好，许多东西都习惯了。不过毕竟在城市呆惯了，有时还是觉得不方便，比如洗澡，不洗就不舒服。我现在是等所有人都睡了，没人看到了，自己到外面，打一大盆水，从头开始浇。

　　记者：村子里生活那么不方便，你还决定回来住下？

　　章文琼：因为我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而且我们家的人都比较念旧，我们几代人都在这里住，这里是我们最初的家。所以看到村子的现状，我没有选择逃避、视而不见，而是想寻找原因。

　　记者：当时你想怎样改变小坑村呢？给村子里捐钱？

　　章文琼：刚开始只是想给村子提些建议，但是后来了解了情况才知道，村子的发展问题，不是提几个建议能够解决的。

　　真正想到要回村搞建设是因为看到一则新闻，说一个村子里陆续出了500多个大学生，但是这个村子却依然穷困，这500多个大学生都没有回家乡。

　　我觉得我和他们不一样，所以我马上给父亲打电话，说了给村里捐资的想法。刚开始是想给村里投50万元，后来把几个基础建设的预算一列，发现还需要50万元，所以决定投下100万元。这是我的极限了，连在公司的股份都要拿出来，父母又出了2万元帮我补足了100万元。到7月，所有资金逐步到位了。

　　竞选村长

　　小坑村村民留住了我的心

　　记者：当你带着资金回到小坑村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留在小坑了？

　　章文琼：是的。那是今年4月，我带着钱回来了。既然带钱回来，就牵扯到怎么用钱的问题，当时我就想，索性天津那里的事情先放一下，专心到这里把事情处理好。老村主任说过一句话：“你给我钱，你要帮我花。”

　　记者：当时你的计划是什么？

　　章文琼：就是搞基础建设，建公厕，建路灯，修路。

　　记者：没有想做村官？

　　章文琼：当时老村主任年纪大了，已经决定这一届任期满了就退。问题是找谁来接替他呢？村里太穷了，村干部都拿不到工资，只有年纪大的人在干，村干部的平均年龄快60岁了。现在看到我回来了，他们都很高兴。他们就怕我待了几个月，拍拍手说：“嗯，我看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己弄吧。我走了。”于是村干部想，不如让我来当村主任。老村主任就写了辞职报告，都没和我商量。

　　他们留住了我的人，也留住了我的心。

　　爷爷跟到村里帮我出主意

　　记者：村干部提出让你来当村主任，你是什么态度呢？

　　章文琼：我当时是不愿意的。我本来只是想让村干部给我点指导，比如说要装自来水，装在什么位置比较妥当，他们比我更了解当地情况嘛。当村主任，责任太大了，压力大，工作强度更大。原来我有些事情可以让书记和村主任来做，现在完全要自己来了。

　　记者：那家里人的意见呢？

　　章文琼：家里人都劝我，不要当村主任，太麻烦了，太累了。来之前，我爷爷就给我“打预防针”。他在村子里待的时间长，村子里的情况他比我清楚，他告诉我：“村里的情况非常复杂，很多事情做起来很麻烦的。”

　　记者：现在你已经当上了村主任，家人怎么说？

　　章文琼：当村主任之后，家人觉得，既然当上了就好好干吧，他们就在生活条件方面帮我改善一下。我来小坑村以后，我父母把我家的老房子重新装修。爷爷也跟到小坑村，三个多月里，一直帮我出主意，母亲在家帮我做饭，她说我当了村主任后瘦了很多。

　　记者：那你的另一半能不能接受呢？

　　章文琼：本来下半年打算结婚的，现在这个计划也没有变。我女朋友来过小坑村两次，我竞选村主任，她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她还觉得小坑村挺好的，自然环境不错，空气清新，睡觉也很安稳。

　　治村计划

　　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

　　记者：做了村主任，打算做些什么事？

　　章文琼：最要紧的还是在任期内把村里基础设施建好，如果进度快的话，两三年应该就会有效果了。路灯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现在正在处理自来水的问题。我刚刚和提供自来水管道材料的公司签了合同，蓄水池等设备我们自己建，一个月内，自来水的问题应该也可以解决了。这是我当上村主任之后，首先做成的事情了。

　　记者：你刚刚说了，当村主任压力很大，你感觉压力主要来自哪方面？

　　章文琼：刚开始工作，就没有预想的顺利，理想和现实还是有差距的。比如我最初的打算是先把路修好，我以为所有人都会很赞同，但村民大会你也看到了，有很多不同的意见。这件事只能放慢脚步，我就先把路灯装好。因为农村工作经验不够，许多村民的工作，还需要老村主任他们和我一起来做，不是马上就能够完成的。

　　记者：以前学的金融工商管理的知识，在村子里用得上吗？

　　章文琼：工商管理的许多原理，在管理的范围内都是互通的。其实许多方法，以前的村长还有书记也都在用，只不过我把这些工作手段理论化了。

　　我的作用是雪中送炭

　　记者：基础设施建设只是你近期的计划，关于小坑村的发展，你有长远规划吗？

　　章文琼：有啊！整个规划可以称为三步曲：第一是基础设施建设，第二是经济建设，第三是三项基金的完善，解决农村的“老三样”：养老、教育、医疗。这三个基金的内容是：教育奖励基金，奖励对象为高中以上学历的本村青年，鼓励他们学成后回报家乡；建立老年人补助基金，让村里的老人减轻生活压力；建立医疗补助基金，对没钱医治的村民给予资助。

　　这三步是前后关联的，基础设施改善，环境好转能够吸引更多的投入发展经济项目，而以经济发展产生的效益，又可以补充和支持这三项基金。基金方面，我现在正在寻求捐资，如果基金建立起来，对调动村民的积极性也有帮助。

　　记者：在任期满了之后，也许就在三年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章文琼：没什么考虑。三年后我还会不会留在村里，不是由我决定的。要由小坑村那时的情况、由小坑村村民来决定。如果那时小坑村还需要我，我也会留下来的。不过我觉得我的作用应该是雪中送炭，如果三年以后，村子发展上了轨道，我就算完成任务了。

　　记者手记

　　记者是在晚上到达小坑村的，在漆黑的深山中，白色的路灯清楚地指出了村子的位置。在此之前，手电筒是村民夜间行走的必备工具。山路没有完全修好，间或还有大石块拦住去路。

　　小坑村是永嘉县巽宅镇的一个行政村，有近160户人家，528人，分为7个自然村和5个村民小组，各自然村相隔甚远，往来很不方便。村里没有自来水，没有像样的厕所。除了出去打工和经商的年轻人外，留守村民们仍然进行着刀耕火种的原始劳作，人均年收入2281元。

　　许多村民只是在章文琼还是孩子的时候见过他，但是由于他给村子带来的变化，大家都很信任这个年轻人。章文琼虽然是村主任，但是村里的人还是叫他“阿琼”。村民周国炉说选举那天自己投了阿琼一票，因为他对村里有贡献，从4月份开始就一直忙着为村里搞建设，作为一个年轻人真是了不起。村支书章志远告诉记者，在村主任选举之后，已经有近10个在外打工的村民重新回到村里，加入村庄建设。

　　记者在小坑村采访的当天，正好遇上小坑村召开村民大会，讨论修建村间道路的问题，会上讨论激烈，各种意见相持不下。看来，落在章文琼这个“海归”村长肩上的担子并不轻松。（1910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