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司机

　　我站在城外的十字路口向过往车辆招手，没有招来夏利或面的，却招来了一辆脚踏三轮车，机型极小，看上去像卡通玩具。

　　司机说，干什么吗？口气中有些不耐烦，好像我打扰了他埋头蹬车的雅兴。

　　我问，拉货吗？

　　司机马上高兴了，他看着我身旁新买的电视机，说拉啊，每天像拾粪一样到处找货拉呢。

　　于是我们谈价钱，就五元钱的运费问题一拍即合。

　　三轮车司机把电视抱到车厢上，并要求我也站到三轮车的后屁股上，他“载我一程”。我说我走就行了，三四里路，一会儿就到了。他不答应，盛情邀请我站上去，好像他不是蹬三轮车的，而是开神舟六号的，有义务搭载我观光一样。我对他粉红色的卡通三轮车的承载能力提出质疑。三轮车司机对我的质疑很反感，他乜着眼，打量着高大的我说，你也就两袋面粉重吧。我这车能拉十袋面粉呢！我问，你重几袋面粉？他恬不知耻地说，四袋！我看着他的小胳膊小腿，差点动了嗔怪。

　　三轮车司机蹬着理论载重为十袋面粉的三轮车往石马坪赶。我站在三轮车的后屁股上，手扶纸箱，身体前倾，只听耳边风声呼呼，行人和树木纷纷向后退去，比小时候坐手扶拖拉机还要风光。三轮车司机戴着一顶半新的军帽，耳朵被冻得黑红黑红，看上去像两个方括号。他的皮夹克裂出了一道道口子。他居然还在车头处挂着一杆秤，秤杆用铝塑管细心保护着，说是收旧书报用的。他卖力地蹬着。上坡的时候，三轮车司机站直了身体，满头大汗，气喘如牛，我就从三轮车上跳下来，要替他蹬车。他不让，说，你不会蹬！我说，我都会开翻斗车，蹬三轮车就像玩玩具一样。他说，那就让你见识一下玩具。

　　我果然不会蹬三轮车，它看上去那么简单，却一点也不听使唤，和骑自行车纯粹是两种技术。三轮车在原地像圆规一样打转，后面飞来一辆摩托，差点出了重大交通事故。

　　现在轮到我满头大汗了。三轮车司机很得意，意思是他蹬三轮车好歹也是个技术工，属于高级工种。我觉得很失败，连三轮车都不会蹬！

　　三轮车司机把电视拉到石马坪时，一大帮拉架子车的民工看着他，他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干苦力这一行，也存在有趣的微妙的心理差异，即电动三轮车优越于脚踩三轮车，脚踩三轮车优越于架子车，架子车优越于徒手工。而三轮车司机最为优越之处，是当架子车手都在晒太阳的时候，他却有活可干！

　　我风尘仆仆地指挥三轮车司机将电视搬到楼上去。三轮车司机满脸的喜悦，汗水顺着胡须滴滴答答地掉在地面上，有一种冰裂的声响。他高兴的样子就好像这台电视是他一不小心得到的什么奖品。我于是也高兴地和他抽起了一包好烟，并谈了谈庄稼、节气和农事。

　　薛林荣

　　网络编辑：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