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柳园的最后一个夏日

　　秋来何处最销魂？残照西风白下门。

　　他日差池春燕影，只今憔悴晚烟痕。

　　愁生陌上黄聪曲，梦远江南乌夜村。

　　莫听临风三弄笛，玉关哀怨总难论。

　　——王士祯《秋柳》

　　大明湖要扩建，大明湖畔存在了上百年的老城区就要被拆除。旧时王谢故宅便出现在了大众视野之中，王士祯故居也在这时被发现，但遗憾的是，不久后它将也和其他老房子一起淹没在大明湖水下。

　　我对王士祯的了解，只停留在古代文学史上，谈不上熟悉，但作为文人，我还是很崇敬的。巧合的是，王士祯和蒲松龄竟是同乡，而且还是同时代人。这更增加了我的瞻仰之情。为了在这个夏天看一眼最后的秋柳园，我钻进了已拆得面目全非的老街巷中。我是费了很大周折才找到王士祯故居所处的秋柳园街的。它是汇泉寺街中段一条向西的石板路小巷。王士祯因《秋柳》诗出名，而秋柳园街则因王士祯而出名。

　　一踏上这条僻静幽深的小巷，恍若走进了一条时光隧道，回到了几百年前：高冠博带之士络绎不绝的身影，文人骚客吟风弄月的唱和……若不是路两旁拆迁后呈现出的荒凉景象，若不是皮鞋落在石板路上发出的清脆而悠远的“笃笃”回响，我真会迷失在这大明湖的烟波里。在小巷两边倾圮的墙体中，间或还有几座残破的旧门楼高高地屹立在那里，展现了这里曾经有过的辉煌。

　　行走在野草没膝、房舍凋敝的秋柳园街，孤零零地就我一个人，从巷东走到巷西，除了荒凉和残破，我竟找不到一处相对完整的院落。王士祯的故居在哪里呢？我折回来，循着门牌号，重新走向一条路上长满青草的死胡同。有一位还没有搬迁走的老大爷从一个黑洞洞的门里出来倒垃圾，我忙走上前去，询问王士祯故居的所在。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我，木然地说：“对门就是。”我不免有些失落，无言地转过身，开始打量这个已然破败不堪的院落。

　　由于大明湖的扩建，这个沉寂已久的院落才重见天日、为人所知，然而又由于大明湖的扩建，这个院落又将销声匿迹，永沉水下。作为经历了几百年风雨沧桑的院落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进入二道门——说是门，其实也只剩下了一截残墙——一排坐北朝南、青砖青瓦的老式房子便呈现在了眼前。东南西三面年代稍近的房子都已经拆除，院子里堆满了砖头瓦块。门后的一株爬山虎爬满了西边的地面和残墙，然后又顺着墙攀上了一棵早已枯死还兀自挺立的老树。被绿藤缠绕着的枯树远远望去好像是起死回生重新焕发了生机。低矮破旧的屋门东侧长着一棵高过屋顶的石榴树，花期已过，枝头上挂满了青涩的果实。屋后是两棵高大茂盛的梧桐树，蓬蓬如盖的树冠几乎遮没了老屋。当年栽下梧桐应该是想招凤引凰集聚高雅之士的吧，然而现在却成了乌鸦的家。就在我给这个老屋拍照时，一只乌鸦正落在那棵枯树上声音嘶哑地叫着。想当年“秋柳诗社”兴盛时，文人骚客在此吟诗诵词、观柳赏荷是何等热闹，可谓是“数椽馆舍明湖侧，后辈人传秋柳章”。可现在却是陋室空堂、衰草枯杨，一派衰败萧条的景象。

　　在王士祯故居里，还住着一户人家，女主人正在院子里搭着南瓜架。春天时她在瓦砾堆里种的几棵南瓜，现在已爬满了整个院子，有的已经爬上残墙。瓜秧上已开了很多黄色的小花，很快女主人就能吃到香甜的南瓜了。她看到我在拍照，就说多拍几张吧，以后也许再也看不到了，话里竟有些伤感，只是不知道是为王士祯的故居还是为她的南瓜。

　　我是倒退着走出这个院子的，只是想多看上一眼，多记住一些。在它的后面就是大明湖，根据大明湖的扩建方案，也许不久后大明湖水就将漫过堤坝，淹没这座院落，到那时王士祯的故居就将永远沉睡于湖底了。

　　门前野草萋萋，青石板路还在，却已少有人迹……□文/李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