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涂鸦青年的梦想与现实

　　“采访能使你获得报酬，所以这顿晚餐得由你来埋单。”这是陆金龙特立独行的开场白。

　　陆金龙是一名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与他的同学不同的是，因为涂鸦，他已小有名

　　见面前，和他预约过三次，都是通的电话。前两次，承诺见面后，却突然没了音信；第三次敲定的见面时间，是第一次后一个月的一个傍晚。

　　相约在晚餐前，势必只能在饭桌上谈谈稀奇古怪的涂鸦了。

　　陆金龙坐一辆白色千里马来。牛仔裤，浅色上衣，高挑的个子，眉目清秀。

　　一张口，撂给人的便是一连串的吃惊。“你了解涂鸦吗？”“你明白它与Ｈｉｐｈｏｐ之间的关系吗？”“你对‘嘻哈文化’究竟知道多少？”饭桌旁，陆金龙没有自我介绍，先反问。

　　“媒体”与“新鲜”是孪生姐妹，从业多年，但面对眼前的这个青年，记者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显然，这不是一顿普通的晚餐，从陆金龙的架势来看，这是一堂“扫盲”课，他是主讲。

　　“涂鸦，从简单的角度说就是画画，特殊的是它选择的载体。”陆金龙动起了筷子，咀嚼以外，嘴巴一刻没闲着，“Ｈｉｐｈｏｐ的中文翻译就是嘻哈文化，不要看字面，这里面有很深的文化渊源。”

　　顺着陆金龙的手指，记者注意到随行的一个男孩，他穿一件过膝的篮球衫，运动鞋鼓鼓囊囊，“看他的衣服，这是美国黑人青年流行的装束，超大，可人显得自由。这也是嘻哈文化真正的含义。”陆金龙说，喜欢上这份自由从大二开始。不同的是，学动漫设计的他，用画笔寻找着自由。

　　“大二时，身体好像被‘撕裂’了，里面的东西喷涌而出。没法压抑自己，开始在寝室的墙壁上，校园的角落里，甚至是乒乓球台上画画。“画的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只是看到哪儿有空地儿，就想把它填满。那时自己想象在沙漠里寻找绿洲，只要有地儿画，画得有多蹩脚，都视为海市蜃楼一样美好。

　　“身体里喷涌出的东西，如同魔咒。同学善意的提醒和画画被发现后老师的斥责，全然不顾，直到有一天，在篮球场上遇到了何哲。”“当时，他正在篮球场的地面上画一个跳跃的投手，看了一眼，我就激动起来。之后，几乎是相同的方法又结识了小我俩5岁的钱云朋，并成立了涂鸦组合3ＧＡＭＥ。”

　　陆金龙几乎是一口气讲完了自己涂鸦的“启蒙”史。“你不要意外，80后生代都是这样疯狂。”

　　他忘乎所以，以致事后记者才知道，他身边坐着的两个人就是“3ＧＡＭＥ”成员中的何哲和钱云朋。

　　席间，只有陆金龙自斟自饮着红星二锅头。当见底时，他兴奋起来：“拿笔和纸，《热力四射》、《穿流熙攘》、《八英里》、《训练日》……”

　　“回去，看完这8部电影，你会了解涂鸦、Ｈｉｐｈｏｐ和我们。”陆金龙给记者布置了“作业”。

　　紧接着，他开始旁若无人地高声即兴说唱：“黑人没有什么社会地位，可是他们才华横溢；我们也是一样，不被认可只是一种短暂，涂鸦的生命不会被这样扼杀……”

　　“ｆｏｒｅｖｅｒ！”“ｆｏｒｅｖｅｒ！”何哲、钱云朋随之有节奏的呼应，陶醉的眼神传递、碰撞。

　　“涂鸦是种艺术，我的梦想是让涂鸦遍布城市……”晚餐结束了，陆金龙陶醉仍旧。

　　一次意外邀请

　　第一次见面后的次日，陆金龙向记者发出了邀请。这次见面是夜里，陆金龙坦白了他的现状。

　　郑州金水路上的一间酒吧，陆金龙和其他两名说唱爱好者，来参加表演。

　　灯光闪烁，陆金龙冷静走上舞台，ＤＪ音乐齐奏，“从梦想到现实谁都要面对……在变化的社会，谁都能飞；ｔｈｒｅｅＧＡＭＥ来了，你要小心……”舞台上，陆金龙他们哼哼哈哈，Ｈｉｐｈｏｐ味道极浓的说唱，迎来台下雷动的掌声和刺耳的尖叫。“没有想到，你多才多艺。”“小意思。”陆金龙说，除了涂鸦他和一些伙伴原创了不少说唱歌曲，“我们打算先出个单曲。”

　　这时，酒吧的老板赶来，满脸堆笑，“效果不错，可以续约，出场费的事儿可以再商量……”

　　陆金龙起身，拉了一下老板的衣袖，两人转身出去。回来时，陆金龙解释说：“这是第一次来酒吧说唱，想尝试寻找一些挣钱的门路。”

　　之后的陆金龙越来越坦白。为了继续涂鸦，来自唐山的他选择留在郑州，但在梦想和现实之间，他常在涂鸦的天堂凌空飞翔，又会在困窘的现实中焦头烂额。

　　“大学毕业后，父母的供养结束，我必须独立地活下去。”陆金龙说，涂鸦的构思和创作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他没有常规地去公司应聘，而是冒险和他人接手了一家小型广告公司。“原想着广告设计与涂鸦联系在一起，一举两得，干了才知道每天都需要骑着摩托四处寻找生意，给别人做门头和霓虹这类的活，很少能发表自己的意见，基本是制定图形，来料加工。但等在家里，是没有粮食的。”说话的陆金龙语气还是一贯的旁若无人，但眼神中流露出感伤。

　　“生意刚开始，没有什么固定客户，收入也是没准儿的事，所以别人叫我陆经理时，我心里最清楚，自己还是要为生计发愁。不过我会想办法。”

　　“不是我一个人在现实中尴尬，何哲毕业后在郑州东风路轻工业学院的西100米处，开了一家叫‘木子家’的服装店，他喜欢涂鸦，可每天要在小店里重复：‘您好’、‘可以试穿’、‘慢走，欢迎下次再来’。”陆金龙振作了一下精神说，“这是生活，搞涂鸦也一样。”

　　一堵涂鸦墙壁

　　郑州德化商业步行街上，人流熙攘。总有目光会被一堵长50米、喷满图画的高大墙壁吸引，但没人知道，它有非比寻常的经历，并藏匿着一个涂鸦人的期待。

　　2004年，陆金龙和伙伴们走出校园，“外面有更大的天地！”

　　郑州桐柏路、沙口路、农业路……只要是出现涂鸦画面的地方，几乎都出自3ＧＡＭＥ之手，他们总在凌晨两三点钟出动，刺鼻的油漆和模糊的视线，全然无法消退他们涂鸦的热情。但在走进广阔新天地的同时，他们越来越多地感受到因涂鸦所带来的压力。“没有多少人能真正了解和懂得涂鸦代表着什么，他们不认同。”陆金龙难忘一次经历。

　　“在沙口路上，画得入神，警车突然来了，事后知道有路人以为刷小广告，打了110举报。当时，我们扔下喷漆拼命地跑。警笛在身后尖叫，大号探照灯紧‘咬’不放，有人喊：站住，不然开枪了……”坐着的陆金龙嗖地起身，两手下垂，双脚并拢，眼睛瞪圆，整个人像感叹号，又形如一枚即将着地爆炸的导弹，“当时吓坏了！”

　　“可涂鸦是一种文化，是我们作为年轻人，内心最想要的自由，无论任何代价，都不会放弃。”陆金龙表情悲壮。

　　正是这种执著，引起了媒体和公众对3ＧＡＭＥ涂鸦艺术的关注，大家由此展开讨论。

　　硝烟弥漫，但很快有了结果：应该给自由和青春一面可以任意涂鸦的墙壁！于是，今年4月，德化商业步行街上，多了一面画满个性图案的涂鸦墙。“这面墙使涂鸦开始感受阳光。”风吹动陆金龙碎长的刘海儿，一缕明媚的微笑瞬即荡漾。

　　“当一个地方，因文化而曾盛名，它应该总能以此见长。”陆金龙抱定，郑州的城市属性中，多元的文化总能找到茁壮成长的空间，涂鸦也毫不例外。

　　采访中，德化商业步行街管委会的一名负责人说，他们之所以将涂鸦墙定在这里，是表明社会对新生事物的认可，想为新生代思想提供展现自我的舞台。

　　有了这面墙，陆金龙很受鼓舞。“我们正在酝酿一次大的行动。到时郑州会出现一个地方，里面全部是Ｈｉｐｈｏｐ元素。”

　　陆金龙所说的是，近期他和伙伴在张罗的一次全省范围内的Ｈｉｐｈｏｐ文化大聚会，集中涂鸦、说唱、街舞等团体，一起向公众展示这种外来文化，让更多的人了解现代青年表达自我的方式。”

　　“有一天，比基尼能穿上街，宽大的球衫不会遭遇异样的目光，说唱可以信手拈来、人人爱听，涂鸦在城市自由开花。”陆金龙坚信，时光必定带来文明，文明中最丰满的是自我的强调和尊重！①10

　　□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