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艺术家张云乔总理一句话让他弃影从商

　　记录生命

　　每一个生命都是值得怀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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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林江反革命集团粉碎后，我向珠江电影制片厂反映了张(云乔)的政治情况。但是1979年冬，我到广州，问起张(云乔)的情况，看来珠影厂对他过去所做的贡献似乎还有点将信将疑……”这是1981年8月，中国著名作家夏衍在《羊城晚报》上发表的一篇名为《补遗和更正》的文章。言语间，夏老对老友张云乔的遭遇，颇有打抱不平的情绪。

　　2006年6月27日，张云乔因病在广州仙逝，享年96岁。历史终于还给张云乔一个公正的评价。广州珠江电影制片厂在张云乔的讣告上称他为“一位有着传奇式革命历史背景的老艺术家”。

　　两度创作抗日油画

　　在张云乔逼仄的居室里，悬挂着一幅油画复制件，名字叫做《血战宝山路》。

　　1932年1月28日深夜，日寇对上海发动突然袭击，与驻沪第十九军展开顽强抵抗。次年，十九路军参谋长、后任上海淞沪警备司令的戴戟将军主持修建“一·二八”抗日纪念堂，向美术工作者征集反映淞沪战役的巨幅壁画。

　　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西洋画系毕业的青年张云乔，怀着满腔激情应征。他的画稿被选中了。这幅高5.3米、长13.3米的油画中，最醒目的是上海的商务印书馆和东方图书馆在战火横飞中支离破碎。

　　为什么在画作中浓墨重彩地表现日寇摧毁中国文化事业这一惨烈场面？张云乔曾解释说，当年的日军首领盐泽辛一狂妄叫嚣：“毁掉闸北一条街，一年半载之后，中国人仍有能力恢复；只有把这印书馆和图书馆焚毁，中国人就不能恢复了。”可惜，这座纪念馆毁于战火，那幅巨画也随之销声匿迹了。

　　直到1996年，张云乔获悉上海将筹建“淞沪抗战纪念馆”，立即凭借自己60多年前的记忆，再度拿起画笔，绘制《血战宝山路》。

　　耄耋之年重拾画笔

　　这一提笔，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已近90岁的张云乔把自己关在16平方米的书房里，腾出半壁墙，钉了木架子，绷上画布，一笔一画地勾勒着、涂抹着。他在自传回忆录《旧梦拾零》中说，“不知为什么，自从我决心作画后，精神特别振奋，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中好像被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又重新焕发出了青春。”

　　从1997年至2000年，这位耄耋老人连续绘制了四幅相同的《血战宝山路》巨幅油画，并赠送给上海宝山临江公园内淞泸抗日纪念馆、北京卢沟桥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广州十九路军抗日阵亡将士陵园纪念馆和美国旧金山日本侵华浩劫纪念馆。

　　回忆起老父创作时的情景，儿子张汝郊感慨道：“爸爸是用生命在作画！”

　　民建广州市委员会办公室的刘劲，因采访张云乔晚年绘制《血战宝山路》，与老人成为“忘年交”。刘劲说，老人告诉他重画《血战宝山路》的目的是为了提醒青年人不要忘记历史。

　　艺术才子曾是商界奇才

　　值得一提的是，张云乔晚年创作的画室，还是向珠影厂租来的。张云乔晚年的日子过得很清苦。谁也想不到，这位艺术才子在抗战期间到新中国成立之初是一位商界奇才。

　　张云乔的本行是电影美工设计师。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他与夏衍、蔡楚生等，同是著名的“左翼”电影人。

　　中国影剧史上的名作《桃李劫》、《风云儿女》、《自由神》、《狂欢之夜》、《夜半歌声》、话剧《怒吼吧！中国》等，都出自张云乔的美工设计。

　　1937年上海电影业遭到严重破坏，张云乔躲避战乱，来到汉口。在一家招待所里，他偶然结识了时任国民党军委政治部副主任周恩来。

　　在晚年写下的回忆录里，张云乔记载了自己弃影从商这一人生转折点。他当时向周恩来表示，自己不愿加入国民党控制的电影公司，想转业下海搞工商业。周恩来鼓励他说，“你在工商、金融界有较好的条件，就向这一方面发展也很好嘛，也同样可以为抗战事业作出贡献的。”

　　从此，张云乔接受周恩来的单线领导，以工商业者的姿态，在社会上出面从事党的外围工作。

　　1938年到建国初期，张云乔辗转长沙、桂林、贵阳、广州、香港等地，开办中国汽车贸易公司、中一机械厂、一中制烟厂等。

　　原是“灰皮红心商人”

　　著名老艺术家黄苗子还记得，当上资本家的张云乔穿着笔挺的西装，经常自己开着一辆小轿车，对人总是笑眯眯的，不摆阔，也不装穷。他从商后，与文艺界的朋友仍然保持密切联系。谁有困难，他总会伸手帮助。

　　黄苗子回忆到，他当时在国民党的财政部工作。张云乔经常来找他帮忙，批发香烟纸进口。他以为张云乔是要高价转手出去，自己发财。事后才知道，此公原来是个“灰皮红心商人”。张云乔努力经营，实际上是为抗战提供资金。

　　黄苗子说，在重庆时，周恩来与当时著名戏剧作家孙师毅经常有巨额汇款往来，期间，不止一次汇给张云乔，由他转交给“凭暗号收款的人”。直到解放后，他才知道那些款项是给党的地下活动的经费。

　　自嘲“江青把我忘记了”

　　解放战争胜利前夕，张云乔来到广州，经营广州一中烟厂，他没有变卖资产后出境。在新中国成立后，张云乔参与了工商企业公私合营。谁知，噩梦降临了。

　　上世纪五十年代，国内掀起“三反”运动。张云乔也遭批斗。在回忆录中，老人痛心地写道：“这场风暴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了……我是实在想不通啊！

　　张云乔曾经想过自杀。在妻子的劝说下，才打消了念头。1956年，张云乔离开了工商界，申请归队搞文化工作。他调职到广州电影制片厂(珠影前身)筹备处，一开始负责基建工作，后来才回到老本行。

　　1962年，张云乔担任影片《逆风千里》的美工师。可是，“文革”开始，这部影片被视为“给国民党歌功颂德的大毒草”，遭到大批判。再加上，张云乔在旧时代当过资本家，自然也被划入“牛鬼蛇神”的队伍，下放到干校劳动。十年动乱结束后，张云乔只是淡淡地对家人自嘲道：“江青把我忘记了。”

　　原来，上世纪三十年代，张云乔、江青(时名蓝苹)同在上海电通影业公司，江青当时是一名演员。

　　儿女眼中不可理喻的人

　　在儿女的眼中，父亲是一个有点不可理喻的人。

　　张云乔大半辈子受尽冤屈，但没有为自己申辩过，也不宣扬自己为党做的贡献。直到上世纪80年代初，夏衍向张云乔女儿要来了当年周恩来写给张云乔的两封短简，证明了张云乔当年担负的工作“不仅是向《救亡日报》和“八路军驻桂林办事处”提供适当帮忙，而且还有向地下党和游击区输送经费的任务。”有关单位做了调查核实后，才把张云乔的退休改为离休。

　　“老一辈的文化人，近些年生活都改善许多，但张云乔的境况却一直没有起色。”对于老友这一生的坎坷历程，黄苗子感到惋惜：“假如不是为了革命，转投工商业的话，也许张云乔会成为一个卓有贡献的文化人。但就算成为一个文人，张云乔的命运也是如此，这是他的性格忠诚守信所造就的吧。但我坚信，活到96岁的张云乔，在天之灵永远是无悔无忧。”

　　采写：本报记者许黎娜实习生劭乐园

　　(图片由家属提供)

　　逝者张云乔

　　●出生地：浙江余姚县●生前住址：广州珠影厂宿舍

　　●出生时间：1910年8月29日●去世时间：2006年6月27日

　　图：

　　张云乔在作画。

　　晚年张云乔。

　　1948年张云乔与妻子任奉仪。

　　（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