耪地

　　写下这两个字，上小学的儿子若有所思地搬出字典查找，之后疑惑地问我：“爸爸，你怎么不写锄草啊？”

　　是的，在我的家乡费县一带把庄稼地里锄草叫耪地。

　　“天连五岭银锄落。”写得是生产队时期的耪地吧！几十个壮劳力一字排开，说说

　　耪地是有技巧的。锄头下深了易伤庄稼根，浅了按不住锄头易漂上来；离庄稼远了好漏落杂草，近了不小心就会锄掉庄稼。最难学的是“换步子”，也就是换姿势。正如豫剧《朝阳沟》里所唱：前腿那个弓，后腿那个蹬。这是拴保教银环“换步子”的台词。倘若你耪地不会“换步子”，不仅会把脚下已划起的新土践踏成“戏台”，而且还会累死个人！初涉稼穑的新手们往往会因此落下一个“银环”的雅号。

　　学生时代的我最怵头的事就是暑假里下湖耪地。烈日下艰辛的劳作，实在让人难以产生文章里那些令人浮想联翩的怡人野趣。人不光要站在没有一丝风的庄稼地里任凭毒辣的阳光炙烤，还要不停地挥动手臂，扔出锄头，拉回锄头……如此周而复始地重复一个简单又繁重的动作，一棵棵杂草被清出掩埋，一片片新鲜的泥土被浅浅地翻开……

　　“不管什么东西破了都难看，只有庄稼地划破了受看！”这是父亲在耪地时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的胳膊被晒得生疼，渗出了一层盐渍一样的“白毛子”汗，鬓角上的汗流进眼里，又辣又涩，让人忍不住抹一把，而手上却因薅耪漏的草时沾满了泥巴又弄脏了脸，引来苍蝇蜢虫们一阵阵叮咬……那罪，没法提！每每在我耪地半地里就想打退堂鼓反复央求父亲回家凉快时，他却撂下另外一句常说的话：“晌午头里耪地死草！”

　　立了秋，挂锄钩。酷暑之后天气凉了，杂草萌生能力弱了，已经葳蕤的庄稼也欺下了草的长势，而我也快开学了。

　　如今，当我们的生命线被工业文明渐渐蚕食的时候，庄户人也享受到了它所带来的一些愉悦和轻松。各式除草剂触及到所有耕地的角角落落，草刺不生。可不再耪地的庄户人依旧要为了生计东奔西走，打工劳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