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退”

　　认识一个男孩，说他是男孩不算夸张，今年也就二十六七岁。第一次见他是在同学会组织的冬季滑雪活动上。在我们大家摔得四仰八叉雪橇纷飞时，只见一个火红的人影从高山上蜿蜒而下，动作干净利落，活像是一只雪山飞狐。原以为是个洋人孩子或是个当地雪山土著，到了近处才知道是个中国孩子。这让我有些吃惊，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会玩还算不得让人可以五体投地的大本事。

　　第二次是在校园中心的大草坪上，我和几个男女同学看到他穿着皱Ｔ恤、人字拖鞋、工装裤一个人在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他的胳膊很瘦，一伸一缩地，风筝就在风中上下摇摆。顿时，我身边的几个女同学就不再听我扯淡了，都看得出神。包括我在内。那时候都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少年，想起小时候春天在家乡跟小伙伴一起玩耍的情景。这时候我在想，看人家，不是有钱人，可穷人也有穷乐，挺好。但接下来，他一点一点把风筝收了回来，小心地拆开，放好，然后走向路边的一辆保时捷，油门一轰，走人。

　　男人对男人的嫉妒，要比女人来得更心酸，而且羞于张口。不过眼前的这个男孩太让我好奇了，要是他一天没事干就开开party，吃饭只吃几百美元一两的松露，手表只戴江诗丹顿，喝一九五几年的拉斐红酒也就罢了。可惜，他是一个这么有质感的男人，有气质和物质，他的气质不单是物质生活所带来的，更像是物质的世面见得多了，略带颓废与厌倦的气质，迷人之至。

　　一打听才知道，他是台湾来的少年富豪。说是富豪一点也不夸张，一个人住在海滩的百万豪宅里。再看看人家选的专业——红酒酿造，我不知道这叫什么，不过肯定不是小资、白领、中产……这些都还可以接受，可怕的是享受生活的钱是他卖了经营了几年的网络公司赚来的，既不是二世子也不是黑社会，而是一个不到三十就退休的“科技新贵”。

　　要是把人生分成修炼期、实践期、享受期，人人都会盼着自己的享受期可以长一点，多占一些分量。可是看着人家已经开始不到三十就退休享受人生，而你还在哼哧哼哧地忙着修炼自己个儿的时候，你除了绝望还有什么？“三十而退”应该是我们这代好多人的终极梦想，想想三十为界，越活越天真，由大灰狼变成小白兔……都说夕阳无限好，可是谁不愿意打中午吃完午饭就开始舒舒服服在高尔夫球场流汗呢？

　　回到现实，“三十而退”对我等大多数人来说只能是个奢望。

　　花讯贺芒

　　我家的阳台上，摆放着几盆虽不名贵，却很耐干旱的花草：吊兰、仙人掌、海棠、芦荟。我和先生工作都很忙，平日里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去侍弄花草，可母亲说还是种些花草的好，净化空气、美化环境、养心养眼。

　　母亲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到我家来，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工作太忙的时候，便请她来帮忙料理家务、照顾孩子。于是，在忙完家务之后，母亲便如燕子衔泥般，搬来花盆、挖来泥土，把那些花草种上，浇水、培土、施肥，日日侍弄，阳台上竟也一片青葱，花开花谢，引来蜂蝶。

　　母亲说，这些花都比较贱，耐干旱，你们平常工作忙，忘了浇水，也没关系。本来就觉得母亲养花属于多此一举，听她老人家这样一说，对待它们就更加疏懒。母亲不在时，连看它们一眼也懒得。

　　那些花的生命力还真强，虽然蔫头耷脑，总也能撑到母亲到来，为它们浇水施肥，清除杂草。料理完了，母亲就坐在藤椅上歇气，一边看着还挂着水珠儿、精神抖擞的花，一边跟我聊天。聊的也无非是花，什么那盆双色玻璃海棠是邻居大爷剪的枝插活的，新种的兰花半年一次花期，芦荟虽然不开花，可是用途广泛，可食用，可入药。吊兰呢，等到春天，就会开出白色的小花了。

　　从小到大，和母亲就缺少交流。母亲是个对子女非常严格的人，严肃有余，亲和力不足。那个时代父母对子女的教育大多如此，而做子女的，大多照办。并不像现在的青少年，动不动就要沟通、平等对话，等等。

　　再加上生活阅历、爱好志趣的差异，与母亲在一起，竟少了语言。自己成了家，又要忙工作又要忙家务，更有了不说话的理由。除了必要的日常琐事的交待，我们很难坐下来，面对面，静静地聊天。

　　听着母亲诉说那些花，我忽然也有了兴致。想象着春天到来，枝叶繁茂的吊兰上缀满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是很能激发人的兴致的。我向母亲讨教了些养花的方法，母亲的兴致也高起来，甚至讲到我小时候调皮，拔了邻居的石竹花而挨打的事。

　　母亲的眼睛亮晶晶的，额头上也挂着辛勤劳动后的亮晶晶的汗水。她说：“你们平时老看书看电脑，眼镜的度数越来越高，休息时就多看看这些花草，对眼睛有好处。我在你书房的窗台上，放了一盆富贵竹。”看着母亲额头的汗水，我心里动了动，拿过餐巾纸，替母亲擦去额上的汗水。要知道，这类的亲昵举动在我们之间，是几乎没有的，我们早已习惯把对对方的爱，深埋在心里。

　　母亲回去后，我天天给那些花浇水，看它们拔节生长。摆在我书房窗台上的富贵竹长高了，发出了新绿的叶片；阳台上的兰花抽出花苞，马上就要开花了……每一丝花的讯息，我都会告诉母亲，围绕这些花讯，我们有了许多的话，坐下来静静地聊，絮絮叨叨，无足轻重。但在那些轻描淡写的语言里，我们深深领略到浓浓的亲情与爱意。

　　周周

　　网络编辑：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