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本山“背尸”贺岁　事件主角蒙在鼓里

　　赵本山“背尸”贺岁事件主角蒙在鼓里

　　当事人李绍为担心自己人格会被贬低，逝者家人反对拍成电影

　　“看到赵本山演戏，人家会说说笑笑，讽刺我。我的人格会给贬低。

　　——李绍为

　　李绍为在左家看来形象是坏的，拍了电影，形象却更好了，这对父亲不公平。

　　——逝者左家兵的儿子左云福

　　很多人不能理解老赵的行为，认为是荒唐的、愚昧的。但也有更多人从他身上，看到早已失去了的质朴与单纯善良。这恰是现代都市最缺少的东西。

　　——导演张扬谈《落叶归根》主人公老赵”

　　电影《落叶归根》最终选择了赵本山来背“尸体”。

　　“千里背尸”的真正主角、湖南人李绍为的经历赋予第六代导演张扬创作电影的灵感。2007年，李绍为的表亲、“千里背尸”的另一主角左家兵逝世两周年后，“千里背尸”将以喜剧的姿态“贺岁”。

　　从2005年5月在自家田头接受张扬的采访，到2006年8月17日，本报记者的来访，李绍为一直不知道他的故事准备被搬上银幕，即将以“一个个幽默讽刺的小品式荒诞故事”与全国人民见面。

　　找灵感

　　第六代导演下乡采访

　　2005年5月1日，湖南省衡阳市衡南县车江镇樟树湾村，孤寡老人李绍为在田里插秧。

　　“有记者来采访你了”，邻居的孩子沿田埂跑来。不敢耽误农活，李绍为继续做着手里的活。很快，出现3个年轻人。他们拿着摄像机，拍摄李干活的场景。

　　不好意思让客人久等。李绍为洗洗手脚，带他们回到家中。

　　来的年轻人是第六代导演，电影《落叶归根》的导演张扬。年初，他在北京通过报纸知道了“千里背尸”。

　　张扬觉得李绍为这个人有意思，身上有一种人性的执著。这种执著是和一般人不一样的东西。没有过多的感触。他只是认为李绍为的所作所为是很荒诞的。这样的事情只有在农村、在社会底层的人身上才有可能发生。

　　张扬曾留意过类似的、比较荒诞的事件。看着李绍为的故事，他开始萌生了是不是可以将故事拍成电影的念头。

　　可不可以做，怎么做的问题，张扬一直在心里反问自己。最后，他决定到湖南去见见李绍为，然后尝试着写剧本。

　　去之前，张扬已有了初步的想法。李绍为的经历复杂但是故事过于简单。事件本身对电影不会有太多的帮助。不过，起码要去见一下人，了解李绍为的心态和想法。害怕认错人，张扬特地带上几个月前的报纸。

　　在车江镇兜了半天，在一位村民的帮助下，张扬第一次见到了李绍为。在他眼里，老人简单、纯朴。

　　李绍为留张扬等人在即将退休的小学老师李先丁家里吃饭。秧还没插完，下午他又抽空赶回田里，花两三个钟头插完秧。然后，安心地与客人聊天。

　　张扬终于下定决心，开始潜心创作剧本。他说，李绍为的经历给了他创作电影的灵感，电影情节和原始故事相去甚远，完全偏离了真人真事。

　　临走时，他特意给老人留下800元钱。

　　请名角

　　是喜剧也是荒诞故事

　　2006年8月16日上午，昆明市永昌小区老鸦营村。

　　宋丹丹光着脚穿着一双后跟磨损破烂的皮鞋。刚刚“献”完血，她面色如菜，脖子上还有几道黑泥。“邋遢得触目惊心”。

　　一件肥大的男式西服，肩上还破了一个大洞，口袋里塞满各种塑料瓶。宋丹丹背着一个破麻袋。电影《落叶归根》男主角赵本山戏谑道，“她是人脏血干净”。

　　半黑色喜剧半公路电影的风格。赵本山饰演东北打工农民老赵。在酒桌上，他跟伙伴老王承诺，“我俩不管谁死了，都要把对方背回家。”

　　老王真的死了。老赵决定历千山经万水也要把他的尸体带回家，安葬。

　　沿途，他遇到各式各样的有趣人物。的士司机、发廊妹、警察……衍生出一个个幽默讽刺的小品式荒诞故事。

　　面对困难，老赵要以智慧和意志克服。

　　“要解决钱的问题，他把老王装成乞丐；要解决吃饭的问题，他到别人的葬礼上哭丧；要掩盖尸斑，他请妓女为老王化妆……”

　　宋丹丹饰演人物“大容”。她是和老赵一起卖血，一起受骗，苦中作乐的一对儿。大容认定老赵是个好人，一心想嫁给老赵，但老赵最后却没有答应她。

　　张扬曾说，“很多人不能理解老赵的行为，认为是荒唐的、愚昧的。但也有更多人从他身上，看到早已失去了的质朴与单纯善良。这恰是现代都市最缺少的东西。赵本山身上就有这种东西。”

　　没有开镜，该片的欧美地区发行版权日前悄悄出售给了欧美非英文片的大片商。据悉，数额已经达到7位数美金的天价。

　　拍电影

　　村民以为开玩笑

　　张扬来访，李绍为并不知道对方想拍电影。

　　电影开拍后，也没人告诉他。记者转告他这个消息后，他立刻笑着说“不要拍了！不要拍了！在惠州的时候已经拍过了。”

　　那次，他在摄像机的镜头前接受了《凤凰卫视》的采访。

　　他只知道赵本山是个“话剧演员”。在山沟里，没见过他的节目，“不懂”。

　　他说：“看到赵本山演戏，人家会说说笑笑，讽刺我，说‘你这样的人都上电影了’。我的人格会贬低。随便他们怎么说，我也想不到会有什么结果，我也不能把人怎么样。”

　　左家兵的儿子、左云福也持反对态度。在深圳打工的左云福听朋友说了拍电影的事，自己也考虑了很多。

　　今年夏天回乡探亲的他说，他父亲是“含冤而死”，死后却无人过问。李绍为在左家看来形象是坏的，拍了电影，形象却更好了，这对他父亲不公平。

　　左家兵所在的福龙村的村民大部分人都听说了拍电影的事，他们和左云福观点一致。有个村民说，他儿子碰到在电影公司上班的朋友，两个人辩论了一番，结果电影公司的人还辩输了。

　　而樟树湾村姓李的村民则都没听说此事，他们大多赞成李绍为的做法。

　　听到要拍电影的事，小学老师李先丁在村里逢人就说，“李绍为的事要拍电影了！”

　　听到的村民立刻发出善意的笑声，以为他开玩笑。

　　剧情介绍·《落叶归根》

　　老赵是个五十多岁的农民，他南下到深圳打工，却因为好友老王死在工地上，决定展开回乡安葬老王之行。沿途他遇到各式各样的有趣人物如的士司机、发廊妹等，衍生出一个个幽默讽刺的小品式荒诞故事。一路遇到困难，他都以智慧和意志克服，“要解决钱的问题，他把老王装成乞丐；要解决吃饭的问题，他到别人的葬礼上哭丧；要掩盖尸斑，他请妓女为老王化妆。”

　　当老赵带着老王回到故乡时，却发现故乡已变成水库，村庄都埋在水底了。此时，一段回忆涌现老赵眼前……小酒馆里，大醉的老赵向老王抱怨生活艰辛、身体衰竭，他极害怕自己客死他乡。同样大醉的老王对他说：“你死了，我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回家乡。”

　　新闻背景·千里背尸

　　2004年11月27日上午10时，包工头建议61岁的村民李绍为跟他去福建打工。李绍为找到了表亲左家兵一起上路了。

　　2004年12月31日，两人所在的工程队改善生活，打了五斤散装的白酒。左家兵当天喝了三两左右，次日又喝了二三两。很快他的左脚不能动，右腿直抖，连话都讲不出了。在福建龙岩市第一医院，医生诊断是脑溢血。当日下午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此时医疗费已欠了近1600元。刘国兵、李绍为等决定放弃治疗，4人偷偷将左家兵背出医院，准备背回老家。

　　只有李绍为愿意背人。在龙岩车站顺利上了火车。他们顺利抵达广州，准备再次搭乘火车回衡阳。

　　这时候运尸队伍遇到了麻烦。剩下的钱已不够买5张到衡阳的车票，大家决定改坐汽车，并把左家兵的尸体包扎好托运。就在火车站广场包扎时，他们的行踪被警察发现了。

　　“那是一辈子都没做过的傻事”

　　李绍为至今后悔不已，李左两家从此不往来

　　8月的一天

　　8月17日，樟树湾村杨梅桥小组。

　　6点钟，李绍为就起床了。绿油油的禾苗几片叶子黄了，卷了。掰开叶片，一条青白色的小虫。

　　“长虫子了，得赶快洒药咯。”他一路小跑回到家，匆匆吃过早饭，跑到村委书记李小平家买农药，预备下午杀虫。

　　下午4点，一场阵雨突然从天而降。禾苗沾满了雨滴，喷杀虫剂效果不好，虫子杀不干净。

　　因为起了北风，邻居鱼塘里的草鱼缺氧纷纷死了。李绍为赊账买了一条3斤多的草鱼。这种鱼原来要卖4块钱一斤，现在贱价2元。

　　李绍为很少买鱼吃。他每星期花6元钱买一次猪肉。

　　没能洒农药，李绍为和邻居们聊天到晚上7点。

　　洗好碗筷，他打开电视机，只能收看到湖南卫视等少数几个频道，他比较常看的节目有《湖南新闻》、《超级女声》。

　　邻居家七八个小孩子也跑来一起看彩电。晚上8点多，在孩子们的一片反对声中，李绍为将他们赶跑，准备睡觉。

　　简单的收支

　　去年，李绍为发现自己得了高血压。现在他最担心万一生病没钱治疗。

　　李绍为分有2.7亩田，2厘地(0.02亩)菜地。卖稻谷一年可以收入1000元左右。除去化肥、农药、租耕牛，买点农具，没有钱赚。李绍为只收获点口粮。

　　衡南县的孤寡老人可以享受每年五六百元的抚恤金。从前年开始，村长李小平帮李绍为报了名，他开始领取这笔钱。

　　打零工，一个月干两三天，每天30块钱。一年下来，李绍为能收入个七八百元。

　　李绍为的房子中间是做厅的“堂屋”，两边各有一个房间，共两层，瓦顶。他占有一半的产权，即堂屋的一半，和上下两层共两个房间。

　　他自己住二楼，楼下的房间出租给一个小学同学做诊所，一个月得40元租金。另外一半原是他堂弟的，现被他堂弟卖给了别人。

　　因为怕热，楼下的房子不想租出去了，李绍为可能会失去每月40元的收入。

　　衣服等物一般不添加。每月要用电5度，每度要6角钱；吃油七八斤，每斤4元；肉4－6斤，每斤6元；另外还有煤球等，加起来一个月大概要花100元生活费。

　　除了吃的，加上零星费用，李绍为全年的收支正好扯平；不过必须经常有零工打、身体健康、没有意外、保种保收。

　　唯一的依靠

　　樟树湾村共1580亩地，315户，1280口人。不通公路，乘车到达车江镇后，再走6公里的泥石机耕路。杨梅桥有10户左右人家，住了共30多人。

　　李绍为的屋子坐落在一个山窝里。

　　父辈穷苦。李绍为的父亲李绍周成为村子里第一个外出谋生的人。可是因为多盖了几间茅草房，“文革”时家里被评为富农。因为李绍周外出打工，更被说成“外流分子”，一家人经常遭到批斗。

　　成分不好，一直没有哪家的女人愿意嫁给李绍为。一直以来，李绍为唯一的依靠，就是弟弟李志成。

　　李志成长期帮衡阳市雁峰区建设局做事，承包一些小工程。

　　平时李绍为在家耕田，李志成还负责给他点钱买农药、化肥，过年也把他接到市区。

　　从1994年，因为几笔工程款被拖欠，自己又欠了信用社贷款和别人的几笔承包款，李志成已两年没做事了。

　　李志成的独生子在深圳打工，他带着3岁的孙子，靠老婆500元的退休金维持生活。“如果不是这样，我哥哥也不用跑那么远去打工，死在外地都没人知道。”

　　“你有得吃，给点我，我就有得吃；你都没得吃，我就出去讨！”李绍为对弟弟说。

　　说不清的流言

　　“千里背尸”，李绍为自称做了一辈子都没有做过的傻事。

　　他家的小厅子中间摆了个小煤炉。为了省电，一盏15瓦的灯泡挂在厅子通往房子的门框上，照两边。房间里三个祖上留下的柜子，年纪都和李绍为差不多。彩电被高高地摆在柜子上。床是弟弟从别人家买的，没有蚊帐。

　　前年村里刮过一次龙卷风，把屋顶的瓦片刮走不少，从此逢雨必漏，修补大概需要4000片瓦，400块钱，李绍为一直拿不出钱去修补。

　　李绍为用木板在床顶托起一张塑料膜挡雨，上面有一摊积水，最近长时间高温也还没蒸发掉。

　　“千里背尸”经媒体报道后，关注李绍为的人不计其数。最后他收到长沙某设计院欧阳先生等人的捐款，共6000多元。

　　在深圳做生意潘先生颇为李绍为的行为感动，请李绍为到他在惠州的农场打清闲工，让老人在那里养老。李绍为却只待了10多天，因习惯不了当地的生活回家了。途经惠州火车站时，深圳彭先生捐的1000元还被偷了。两手空空回到衡阳，在弟弟家过了春节。李绍为再度到湖南常德一好心人的农场里干活，却因为要踩三轮车，3天后又离开了。

　　从此老人安心待在家里务农，决心再不出远门了。

　　李绍为刚回到家的时候，乡亲们都很惊讶，因为关于他获得一大笔钱、分配到好单位、国家安排养老等种种流言在山沟里传得有板有眼。

　　不过，李绍为依然和大家相处得很好。“他们都不多事，从来不上门找我说这事”。但只要在路上碰到人，他都会被问一两句，“我就一句话回答，要是我死了，你会把我丢在外面吗？你心毒就会，心不毒就不会！人家听了就不说什么了。”

　　他坦称心情依然沉重，后悔当初带左家兵去那么远的地方打工。

　　伤心的反目

　　左家兵死后，他老婆陆淑梅也和李绍为一样，一个人在家里耕田。

　　见到记者来访，她立刻嚎啕大哭，不停地诉苦，“听不懂也要讲”。

　　她家的房子比李绍为的更简陋。泥砖墙体，泥地板坑洼不平，只有两个房间，各摆一张床。

　　左家兵生前最操心的就是没有像样的房子，两个儿子没办法娶媳妇，所以他才会和李绍为一样，经常外出打工，以望攒钱盖新房。

　　落叶归根的思想在当地根深蒂固，衡阳还有句恶毒的话，说是“死在外面没命归祖宗”。老人最怕的事情就是在外面死去，成孤魂野鬼。

　　不能在家里死，还会被人说前辈子做坏事这辈子没做好事，死者的遗体也不能放在堂屋里面，灵堂只能设在大门口。

　　李绍为自作主张想将遗体带回衡阳，这让左家始终感到不满。左云福说，背尸是出于好心，但离开了事发地，令其无法追查父亲死因，无法追究责任。

　　甚至有人怀疑，李绍为是收了甲方老板的钱，才把左家兵的尸体带走的。为此李绍为气得赌咒，说“如果我拿了左家兵的钱，就像他一样死”。

　　左家最终没有追究李绍为的责任，也没再盘问他拿了多少钱。但是两家人却从此不相往来了。

　　双方甚至连对方的村子都很少经过。

　　A34－35版

　　采写：本报记者肖海坤陈实

　　摄影：本报记者王昕伟吴峻松

　　图：

　　2005年1月，欲背尸返乡的李绍为在广州火车站广场接受警方调查。

　　左家兵的儿子到父亲坟前扫墓，由于没有钱在下葬时立碑，根据家乡风俗，要三年以后才能立碑。

　　左家兵的老婆在快要倒塌的家里抱着丈夫的遗像痛哭。她至今怨恨李绍为。

　　《落叶归根》剧组在昆明取景时天气炎热，赵本山背“死尸”苦不堪言。(剧照)

　　左家兵的家人一直误解李绍为，谈到乡亲之间的裂痕，李绍为心情沉重。

　　生活艰辛的李绍为一年都吃不上几次鱼，8月18日，他买了鱼塘处理的死鱼“打牙祭”。

　　买农药是李绍为很大的一笔开销，每买一次农药都要向邻里展示一下。

　　（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