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帮银行讨债背后的角色错位

　　出了问题还是应该在制度上找原因，充分利用已有制度资源，有时候比另辟蹊径要稳妥得多

　　法治观察

　　本报特约评论员 刘莘

　　据央视报道，黑龙江省政府近日已经开始着手帮助银行追讨1000多户企业，数千名公职人员的欠款，他们都将有可能被公开曝光。作为前奏，日前黑龙江省政府已经首批公开曝光了5家企业欠债不还的行为。黑龙江省银监局张副局长公开表示：“省政府利用行政手段，帮助银行清理拖欠贷款，要求拖欠银行贷款的企业和个人，抓紧还款，我认为在国内是一个创新。”是不是创新可能是见仁见智，每个人有不同看法，但由省政府出面替银行追讨债务，这在全国确属首次。

　　看得出，黑龙江省政府这么做，的确是真心实意想解决问题，也是真心实意地想推动经济的发展，动机是无可非议的。本来遇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大家都应该喝彩的，可是偏偏有人较真，穷追不舍要问个究竟：这是不是不是政府该干的事？查一查当初是不是政府出面担保才借出去的？

　　真是世事难料，如此义举也有人批评！但是细想想，黑龙江省政府的义举还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第一，银行与其债务人的债权债务关系是一种平等的法律关系，法律是禁止私力救济的，如果一方违反义务，另一方要诉诸法院寻求法律救济。因为作为私法主体，是不能自己采取强制手段实现对方义务的，现实生活中，确实有人因为人家欠自己钱，就把欠钱的人扣起来直到人家还钱为止，但是以违法的方式实现自己的权利还是违法的，不会因为当事人有理就能得到法律原宥。既然如此，政府又何必动用私人无权采用的手段，帮助一方实现自己的债权呢？这既打破了平等法律关系的平衡性，使天平朝一方倾斜；又使本该诉诸法院的事归由政府包办，破坏了国家机构之间的职能分工。

　　第二，政府与市场主体，是裁判员和运动员的关系，政府不能又当裁判员又去当运动员，这个道理已是公认；政府也不是营利单位，不能追逐自身的经济利益。因此，政府不能直接投身于经济活动，不能办企业、经商，不能为经济主体贷款提供担保，当然也不能直接插手经济纠纷。赖账固然可恶，但是政府不能越位兼为运动员。如果说当初是政府担的保，现在政府就要为此负责去追讨，那更是错上加错。总之，政企要分开，政府角色不能错位。

　　第三，政府做过了头，可能助长银行的不正之风。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有些企业和公职人员有钱不还，能拖就拖，好像问题都出在企业等债务人身上。但若追根溯源，银行自身也有问题，其中最突出的，一是银行贷款时风险意识差，造成呆账、坏账很多；二是信贷员和银行领导收回扣。就第一个问题而言，政府帮银行催讨债务，可能使得银行在放贷方面更加随意，因为有这样的政府靠山何惧之有？就第二个问题而论，由于信贷员和银行领导收取回扣，他们是不敢去讨要贷款的，而政府直接帮忙催讨债务，是解了他们的围。钱也收了，为难的事却由政府做了，岂不快哉！

　　与省政府催债活动有关的另一个问题，是法院权威不足。据报道，黑龙江圣方科技股份公司累计向中国光大银行黑龙江省分行贷款2.2亿元。从2002年以来，一直拒不还款，法院判决后仍不偿还……为什么“法院判决后仍不偿还”？真的是法院执行不了么？今年3月，哈尔滨中级人民法院根据银行申请，查封了这家公司29万多平方米土地，7000多平方米房产，以及评估价值8000万元的一个炼油厂。可见，出了问题还是应该在制度上找原因，充分利用已有制度资源，有时候比另辟蹊径要稳妥得多。现在我们要依法治国，创新还是在法律制度框架内的好。

　　作者为中国政法大学行政法教授博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