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年华

　　■文/姜卫红

　　有一次，坐在衡山路的一家茶坊里，与一个朋友闲谈。她忽然问：“你认为一个人最美的时光在什么时候？”我寻思，是功成名就的时候？还是最为青春洋溢花容月貌的时候？因为二者往往很难一致，当在事业上春风得意马蹄疾时，两鬓霜染，已是一杯变馊了的下午茶。身姿挺拔且曼妙如梦的年少时分光有力气和空想，美则美矣，缺少内涵和厚重，难免

　　那个朋友已经历了一些人事，虽然年轻，但岁月无情地告诉她已身处青春末期。因此她格外注重打扮，好像不打扮就无法出门，不再像过去那样素面朝天。她极想时光倒流，这样她可以重新选择，重新拥有失去的爱情。那段爱情是她的刻骨铭心，至少现在这样。她目光热切地期待我的回答与她想要的一样。我慢吞吞地说：“一个人最美的时候，我想是在未来。”

　　“未来？”她眨着疑惑的眼睛问。未来对于她来说，是落花无意，流水无情，是苍老，是遗憾，是此恨绵绵无绝期。是下油锅，上刀山。她对未来产生了某种恐怖，既然该在青春年华时实现的愿在青春年华时擦肩错过，在未来的岁月里再想如愿，像一片枯叶幻想成为巨轮横渡大海一样不可思议。她端起茶杯，浅浅地呷一口，停留在嘴里。她是现实的，她才不会为了难于确定的未来押上希望，尽管也只有未来才有可能弥补。嘴里含着的茶不是下午茶，而是晚茶，新鲜的茶叶，泡得浓淡相宜，芳香四溢。她试图把注意力停留在茶上，将茶咽下，然后由衷地说：“好茶！”

　　喝茶是需要心境的，有了好的心境，好茶才可能是好茶，即使茶味不怎么样，依然回味无穷。因为过去的不如意，她的心境已经遭受破坏。像一幅被蛀了的美人画。虽然美人的风姿隐然可见，但已虫迹斑驳，惨不忍睹，即使再高明的技师也难于修复。难道就任其蛀掉？或者再覆上一层宣纸，重新描画。重新描画的画肯定不是原来的画。重新修缮的画才可能窥其前世。然而，修，何其艰难，除非有巧夺天工的本领。那么这就要看这幅画的造化了。造化弄人，但也只能拜托它。

　　她的心境虽被破坏，但还没有被破坏殆尽，她还懂得嘴里的茶是好茶，还愿意喝下去。茶如人生，从茶里可以领略所有世事沧桑，人间炎凉。泡的茶不可能一饮而尽，而是一杯一杯地喝，人生的路需一程一程来走。每杯茶的滋味不会相同，每一年龄段各有美的展示。关键是对它的认知，对它的领悟。把最美放于未来，那是说把希望寄托于未来，没有实现的与可能会实现的美才可能是最美。这一最美好像是黑暗里的航标灯。船的所有航行，因为它的指引而不至迷失，绕暗礁，避漩涡，涉险滩，劈波斩浪，无所惧畏，英姿勃发。这时，我们会发现，船航行的雄姿原来才是最美。那么真正的最美应该在于我们能始终朝气蓬勃，追梦不断的过程。

　　我又给她斟上一杯茶。她接过手，像口渴得不行一样，迫不及待地喝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