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琪森
斑驳的墙面上方，爬满了翠绿色的常春藤，那茂密的枝叶随风发出“沙沙”的细语，好似不动声色地诉说着弄堂内的陈年往事和沧桑变迁。墙面的下方摆着几排插满连环画的薄薄的小书架，在半壁秋阳的映照下，显得五彩缤纷而有些光怪陆离，仿佛凝聚着我们少年时的那些奇妙的梦幻和莫名的憧憬。
那时我们称连环画为小书或小人书，当年小小少年的我们在下午2时半即可从学校小鸟飞出笼，弄堂口的小书摊就成了我们心想神往之地。当然那得口袋中有“银子”，才能挺潇洒地扔下一、二分钱给小书摊的女老板陈老师，然后赶紧在书架上搜寻最新出的小书，或者请戴着一副白玳瑁眼镜、长得眉清目秀的陈老师介绍推荐。接着便开始沉浸在小书中的精彩世界和神奇天地。我看着每个小伙伴的尊容，那远比上课时要认真得多，特别是阿毛头边看边有滋有味地啃着大拇指头。这时陈老师会悄悄地走上前去，拉下他的手指，轻轻地讲：“啃手指是最不卫生的习惯。”
尽管我的启蒙教育开始得较早，当时父亲已开始要我读背唐诗宋词，从李白、杜甫、白居易到苏东坡、辛弃疾、陆放翁等，还要阅读《红楼梦》、《古文观止》等，时常看得我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因而也就不感兴趣。只是父命难违，硬着头皮看，这大都是在晚上进行这种家塾式的阅读。于是，下午放学后的那段时间，可以在弄堂口的小书摊上放飞心情。当年正是红色经典风靡之时，从而为连环画创作提供了大量的优秀脚本，如《红日》、《红旗谱》、《林海雪原》、《红岩》、《青春之歌》、《战火中的青春》、《铁道游击队》、《敌后武工队》、《烈火金刚》、《野火春风斗古城》、《平原枪声》等，看得我们是目不暇接，而且这些小书大都画得很生动而细腻，视觉形象丰满而传神。如果问我们这代人执着的理想主义精神和坚韧的人生价值观确立于何时？那么，无疑可追溯到这个小小的弄堂口的小书摊。
弄堂口的小书摊虽然地方狭小而空间有限，仅容下两条矮长板凳，但却是我们“少年不识愁滋味”的男生们纵情驰骋的广阔天地，塑造着我们未来的人生角色。除了那些红色经典小说连环画是我们共同关注的读本外，青菜萝卜还是各有所爱。阿毛头喜欢看武侠功夫小书，看着看着会一手拿书，一手比划起八卦掌。大块头钟情于神仙志怪小书，时常会双手托腮，边看边发呆遐思。我则大多选看根据中外名著改编的小书，有时看到优美的句子，会从书包中掏出小本子记下来。站在一边的陈老师看着我们的样子，会轻轻地嘀咕道：“几个小书痴。”后来，阿毛头从了军，成了一名职业军人；大块头倒腾神奇的电脑，成了软件开发商，开上了宝马车。而我则成了没多大出息的码字文学编辑。我们的人生形态竟然最初萌生于这简陋的弄堂口小书摊，现在想想也许是一种缘分，或者是种宿命。因此，前些天，在逛书展时，看到展馆一隅“克隆”了一个旧时弄堂口小书摊的场景，人们三三两两地排排坐在矮长凳上，尽管味道已大不如以前，但毕竟有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亲切感。
弄堂口的小书摊已成了现代都市中一道消失的风景，但它却留香于我们难忘的记忆，流芳于我们曾经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