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南生的画外话

　　黄廷杰

　　上一个国庆黄金周，在祈福新村小住期间，“乡党”郭光豹便将吴南生同志资助草原10名读书郎的美事，一五一十告诉笔者。三周后从《羊城晚报》读到题为《吴南生情牵草原60年》的文章，文前“人物小档案”提及:“思路敏捷”的吴老，还是“一位富有才华的作家、书法家和书画鉴赏家。”

　　往事如昨。

　　早闻建国初急风暴雨式“运动”席卷中华大地时，吴老便开始用自己有限的节余，收藏名家书画，抢救优秀文化遗产；十年浩劫，朝不保夕，他又冒风险将藏品秘密“战备疏散”于乡野……1982年4月最后一个星期天晚上，旅穗举办《潮汕国画展览》的汕头画院一干人等(包括笔者在内)及在穗工作的潮籍画家林墉、唐大禧，应当时的广东省委书记吴南生之邀，到其府上观赏藏画。

　　宾主无间，落座饮茶，促膝谈艺。

　　见客人眼光投向墙上郑燮书法挂轴，吴老说:你们看，名家对图章有多讲究！说着走到挂轴前，指给大家看上面一方闲章。那闲章，刻的是:“麻丫头针线。”他一时兴来，动手打开另一个挂轴，挂到墙上。那是徐悲鸿的《双猫图》，只见右下角压着“荒谬绝伦”闲章，情趣盎然。在场人心领神会。此前吴老莅临《潮汕国画展览》大厅时曾指出:中、青年画家，题款图章不大讲究，书法不过硬，古典诗词修养不足。

　　在吴老的藏品中，有一幅黄胄1973年画赠的《毛驴图》。吴老意味深长地说:“小小毛驴贡献大———当年，我们从延安到东北战场，主要运输工具就是它！”画上题有他的《七绝》:“原无追风逐电材/漫劳子厚代安排/不随骚人踏雪去/愿由孺子驱使来”。这首诗带出一段感人的故事。当年黄胄身处逆境，吴老写了这首《七绝》与他共勉，黄胄多次将它题在自己的画作上。“批林批孔”时，搞专案的人要黄胄老实交代:“这含沙射影的‘毒草’，到底是谁写的？！”黄胄咬定“我写的！”使吴老逃过一劫。

　　吴老又将一中堂猴图挂上墙。画上，猴仔天真无羁，母猴情态惶恐。吴老饶有风趣地说:“‘运动’要来了，小猴还不知！”座中人对“左”祸记忆犹新，一室苦涩的笑……

　　不知不觉，已近11点，一众准备告辞。吴老语重心长地说:宋人重写生，所以宋代山水画至今仍有生命力。要提倡写生———源于生活嘛。刘海粟大师年逾八旬还八上黄山；他在汕头时，雨中画妈屿岛，在东方宾馆门前站着画木棉，一站就是个把钟。不要关在屋子里作画；要不断创新……

　　重温24年前春风怡人之夜吴老的画外话，往事如昨。还有相关的两件事。

　　1977年9月21至27日，中共广东省委召开全省文艺创作会议。这是新时期广东文艺界首次盛会。会议前期，省、地市宣传部和文联官员在主席台上就座。适逢吴老开完全国科技大会(国人称“科学的春天”)回穗，他一进会场，便径直走到前几排座位，将广东文学艺术界重量级人物，逐一请上主席台！……笔者在场，是目击者。

　　1987年新年前夕，《吴南生珍藏现代中国书画展》在汕头落幕，展品拍卖，由汕头大学艺术学院藏，所得款项，悉数投入吴老家乡“希望工程”。

　　——人间多少事，让无情岁月雨打风吹去，去芜存精，去伪存真，留下来的，便成记忆之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