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眼

　　昆德拉在小说《认》里让女主人公珊达尔去海边小镇度假，这个曾经美丽的女人，却难过甚至绝望地絮叨：是的，男人们，他们不再朝我转身了。

　　难得一向刻薄沉重的昆德拉这回体贴了一把。知道女为悦已者容，无人瞄视甚于死亡，女诗人席慕容就说，愿用五百次轮回，换一次爱人的回眸。

　　回眸也就是回头率，表现一个女人的美，陈旧的成语词典里爱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想必是古时候女子们大多深锁闺中，好不容易挣脱枷锁，可以素面见人，又早已沦为人妻人母，无可奈何花落去矣。不像现在，女人们大可尽情展现自己，美者，自有男人们撞电线杆或是掉下水井。

　　一堆女人在一起，谈论最多的，也是如何吸引眼球，获得更多回头率。印像深刻的是去年那次生日聚会，席上有一众粉嫩嫩的小姑娘，七嘴八舌地说起护肤养颜之道。临近结束时，有人总结似的说，睡好觉，少想事，还有不美的。正说着，一个漂亮的女孩懒洋洋地打着呵欠走进来，忙不急迭地道歉。后来才知道，那女孩是她们老板的未婚妻。

　　对于保养之道，我向来属于弱智级。只中了些书毒，知道最美的状态莫过于林黛玉那种，春日恹恹里，斜倚着茜纱窗，微蹙着眉，凝着一片斑驳的竹影，为一首诗、一个眼神绕梁三匝地思量。所以，也知道了女子无论如何也要有才，无才便是德，那是男人们的诡计。

　　近几年，也就真中了这样的毒，仿佛孤岛上慢性中毒的拿破仑，青丝渐渐干枯，面色逐渐粗糙，为一篇满意的小说，可以冥思数夜挑灯苦战。难怪两年不见的同事乍一相见，竟惊讶地叫出了声：你怎么黑了这么多，也憔悴了这么多。

　　我笑，知道她更想说的或许是，你怎么老了这么多。临分手时她却又咕噜了一句：你是一个特别的人。

　　我不清楚她的特别是指什么，但却明白喜欢在路边看女色的男人说的特别，它们代表的往往是这些：特别漂亮、特别丰满、特别性感……以为只有男人们才会嗜好看“色”，却原来，女人们也有此嗜好。数百年前的洛阳街头，美才子潘安挟弹骑马出现时，女人们就团团围聚过来，朝他欢呼、扔果子，每每，潘安都拉着一车果子满载而归。

　　这便是女人们的看“色”了。实惠、具体，内外兼具。不像男人们，顶多抛媚眼，吹口哨，再送上一句暧昧的话语，一如他们爱看的人一样表像空虚。

　　由此又想到某年某女性杂志评出的世上最美的人，榜首———竟是一位孕妇。

　　■游利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