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新开的土地，几年前插进一些枝丫。它们特别善变，光秃秃的枝干一旦沾土便扎根深处，接着绿叶如浮头的鱼儿冒了出来。它们入乡随俗，不管是在荒郊野径或屋前檐下，依据四季常青的原理，总能绿叶常盛不见荒芜。在五月的某个早晨，满树嫩绿忽然又冒出星星点点淡青而素雅的花蕾，预报了一场盛大的花事即将开演。
它不急不徐，十数天的序幕后，一股特别的气体缭绕开来。假若你来此客居，你感
觉蹊跷而跟踪寻访，将看到一朵朵花瓣已肤色纯白，宛若一叠叠精致的瓷器，闪着荧荧的光泽，从容优雅地展示自己。它的清香萦绕不绝，淡雅而绵长，即使靠近，屏息深嗅也绝不刺鼻。你揣度香精的成分，却发现它的香味和肤色一样，虽丰腴，却洁净，是陈列馆灯光下的古典美女，雍容大度，不拘小节，流露着最自然的青春气息。
假若此时下过一阵蒙蒙细雨，你一定会想到《雨过山村》中的最后两句：“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栀子花”，那么你会感觉到穿越时空，与唐人王建来上一段神交之缘了。或许你也想起了大文学家韩愈所咏“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一语，会觉得那个“肥”字有些夸大其词。你也知道栀子花不似梅花那般的“寂寞开无主”，事实上村人已默认任何一个来宾都可以当作它的主人。你希望体会一番花农的乐趣，那么你尽可以指挽兰花，像采茶姑娘一样融入人与自然的艺术之趣。入夜了，你的栀子花在枕边暗香盈盈，夜便显得飘逸幽远了许多。你当然熟悉“花浴”，或许会认为那是铺张的噱头，那么你将体会到最实惠的花浴。栀子花香流淌无声，依次洗涤你的肌肤，你的肺腑，以及整个的夜空。香气托举着你，你舍不得入睡，却很快就梦见了天堂。
假若你住在城里，不会忘记回家时带上几朵。你告诉家人，栀子花并非精耕细种的结果，它是最大众化的情人，如山中一颗石，如林中一株木。即使脱离了母体，三五天后花瓣渐萎而变得色泽发黄，它也决不会吝惜自己。到此时，它依然清香阵阵如当初盛开。
端午节前后，城市的“火炉”慢慢点燃。你上车之前，或许会不习惯人群里的汗味散发，却发现一种特别的花香从人缝里扑面而来。你寻找到了栀子花，它像腼腆的乡村姑娘，虽没有时尚鲜花的大红大紫，然而一旦走向城市，便改变了仲夏的气息。你明白了，“大众情人”原本就用不着精美包装，却愈得人心，惹人钟情……
■邓运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