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黄毛

　　在华盛顿的时候，记不清要填个什么表了，上面有一项是头发颜色。想也没想就填了“黑”。办事员疑惑地打量我：你是黑头发吗，我怎么看着是棕的？当时我忍不住就“哧”地笑了一声。这算文化差异吧，身为中国人，从小就认定自己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什么时候想过自己的头发会是其他颜色？虽然心里也承认，如果白种人是黑头发，确实显得比我黑得更地道。

　　回国后不只一次被理发师劝染发。一律回绝。打小时候起，就知道“黄毛丫头”不是什么溢美之辞。

　　在美国的华人，染发的极少。与正版金发碧眼一比，披一头黄毛，怎么看怎么假冒伪劣。所以在美国的亚裔发明了一个新词儿叫“亚洲形象”，尽管那形象也不敢恭维：到极致处，男的一个锅盖头，女的一头清汤挂面。美国的洗发水不大适应亚洲发质，用的多了，头发就变得不是黑而是灰，如一把干柴火随风飘扬。

　　不过，这干柴火到底看着亲切。在美国时，我去韩国人开的超市买菜，被女收银员误认作同胞。她极热情地用韩语跟我打招呼，我道明原委后，她热情并不减少。一来二去，哪次买菜不见她，倒有些许失落。

　　回国后发现，满街是五颜六色。在我印象里，染发之风兴起于日本，东洋嘛，崇洋不足为奇。但国人的崇洋就不好说了，对洋鬼子和自己人，我们确实有点不一样。

　　某日听电台广播，一模范的哥夸洋人懂礼貌：上来先说声您好，再说去哪儿，下车还说声谢谢，听着就舒坦。而我遇到多个“黄香蕉”（指在美国出生的中国人）抱怨：在国内打车，上车同样说英语，召来的是一声断喝“你到底去哪儿？！”回头再跟人说声谢谢，多半回应是鼻孔里哼出一声热气儿或冷气儿。香蕉们抱怨，同是美国人，为什么白脸黄头发的待遇跟我不一样？我心里笑，不是没把您当外人嘛。

　　在国内，司机经常窜进自行车道，还大按喇叭——据说这理应罚款二百元，但不清楚他们为什么永远这么理直气壮。某日，我正骑着自行车，身边威风凛凛过去一辆大卡车。躲之不及，却见前面三辆自行车一字排开，悠哉游哉地前行。心里真替他们捏把汗，大卡车一按喇叭，还不被震个跟头？可那个大卡车脾气好极，一声不响地慢慢跟着。定睛一看，原来三人皆是鬼子。

　　那一瞬间，真有染一头黄毛的冲动。◎卿 晨

　　来源：国际在线－世界新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