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过去的夏蝉

　　■文/薇竹

　　那些酷热的、交织着炙烈蝉声的日子们，已永远掉落在偏远的群山之坳，与我的童年一起丢失，只能向记忆里寻觅残存的碎片。

　　那时候，夏天几乎就是从听到蝉鸣起开始的。

　　天愈热，蝉就叫得愈厉害，特别是在烈日当空的午间。那么炎热的天气里，睡上一个午觉，对小孩子们来说，是恢复精神的好办法。在家里的水泥地面铺上草席，孩子们并排躺下，午睡就开始了。

　　窗户开着，窗外远近错落着法国梧桐、泡桐、桑和桂，还有杂生的花草与菜蔬。常有风从窗口探入，一同进来的永远还有蝉的歌声。蝉的嗓门很大，但显然算不上好歌手，与优雅含蓄的纺织娘或银铃子这些技巧派，根本无法同日而语。单听一只蝉表演倒也罢了，那“知……了”似的歌声虽然单调且嫌声嘶力竭，到底还能被它的欢乐情绪所感染。但愿意为我们放歌的演员通常很多，它们中的每个都具有很强的表演欲望和敬业精神，而且大家分布在不同的树上，要统一指挥难度实在太高，因此每场合唱最终都无法避免地，失败成一片听不出任何节奏和韵律的噪声。我们摇着小蒲扇，听着蝉们热情但失败的演出，渐渐地模糊了意识……一觉醒来，总发现歌声居然还在继续。

　　清晨或者黄昏，天气相对凉爽，我们喜欢到山里散步。山间密生着笔直的刺杉，还有松和香樟，泥路边多的是灌木与杂草。穿梭在林间，行走在山路上，这时候再听蝉声，感觉竟柔和许多。也许是因为歌手们有所放松的缘故，或者多了鸟叫和虫鸣的伴奏，加上植物和山体的回响。听着听着，常觉四下非常安静，心里和身上都渐渐浮起一片清凉。

　　对那种能够发出巨大啸叫的昆虫，我们其实充满了好奇。

　　如果经过的一棵树上有熟悉的歌声奏响，我总很乐意站在树下听一阵子，同时用眼光沿着树干，积极寻找主角。若歌声相对清亮，通常那会是一只绿色的小蝉。在阳光和风的作用下，它会渐渐变成我们熟悉的深褐色，那是属于蝉的美丽健康的颜色。对偶尔遇到的近在咫尺的蝉，总忍不住慢慢伸过手去企图捉住它，想看个究竟。但从来没有成功过，似乎正陶醉于演唱的蝉会戛然止住歌声，灵活地飞开去。

　　在树下，常常会看到一些边缘光洁但似乎很深的小洞。爸爸告诉我们，那是蝉幼虫居住的洞穴。幼虫在幽深黑暗的地穴里往往要住上几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爬到地面上褪掉壳变成快乐歌唱的蝉，而那歌声，大概只能响两周左右。我听说这种情形，很为蝉悲伤了一阵子，虽然书上说蝉的幼虫在地下吸食嫩根的汁液，成虫后又用尖嘴刺破树皮吸食树干的汁液，属于害虫。

　　偶尔也会在树下的草叶上拣到一种黄褐色的空壳，精美而透明。这是蝉蜕，幼虫就是脱掉这件衣服变成蝉的。遇到这样的宝贝我们会小心地存起来，然后眼巴巴盼着挑麦芽糖的小贩，叮当吆喝着路过门前。把蝉蜕交给小贩去做中药，可以换回一些麦芽糖，让嘴巴和心灵都甜蜜一段时光。

　　爱跟在一群男孩子后面，看他们粘知了。捕手曾送给我一只蝉，终于能仔细查看它那美丽得无与伦比的半透明翅膀，那尖长锐利的嘴巴和显得有些胖大的深色身躯，突然觉得它是一个天使和魔鬼的混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