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谁人不识舒婷

　　人物纪实

　　荆歌

　　和舒婷一起出游，你才会知道她多有名。

　　是啊，只要喜欢过诗歌的人，就没有不知道舒婷这个名字的。“18岁人人都是诗人”，年轻人是属于诗的，年轻就是诗。而谁没年轻过呢？谁没有“为赋新辞强说愁”的岁月呢？年轻人喜欢用诗的方式来思考，来爱，来忧愁。捧着一本诗集在树荫下，在无人的角落静静地读，默默地伤感，默默地飞翔，这几乎是每一个人都曾经有过、并且值得永久怀恋的美好时光。这些年轻人，或者曾经年轻过的人，他们手上所捧的，也许正是一本《双桅船》。毫无疑问，舒婷的这本薄薄的诗集，当年曾经洛阳纸贵，并将在往后的无尽历史长河中，影响和慰藉无数年轻的心灵。《致橡树》、《祖国啊祖国》，这些名篇，被多少人在心底默默地背诵，在多少台晚会上被深情地朗诵出来，被多少人工整地抄写在滚烫的信笺上，寄给意乱情迷的恋人。谁都不会怀疑，凡是有汉语的地方，凡是有诗歌的地方，人们都会知晓舒婷这个名字。“天下谁人不识君”，说的不就是舒婷老师这样的人吗？

　　但是和舒婷一同出游，我们四人一行，在河南洛阳、焦作等地闲逛了一圈，一路上，我所感受到的舒婷的“名满天下”，还是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所到之处，在一些文化人聚集的场所，自不待言，即使是在宾馆饭店，甚至偏僻的乡村，只要舒婷的身份一暴露，就会有热情的人们围上来，瞻仰她，和她说话，与她合影，当然少不了让她签名。我们在一个镇上吃饭，镇上的领导知道舒婷来了，兴奋得个个红光满面。并且消息立即传到县里，县长得到情报，立马飞速赶到，利用职权，将镇上的一位领导赶走，霸占了舒婷边上的一把交椅。然后似乎有备而来，掏出本子钢笔，要舒婷老师先留下买路钱。这位戴着眼镜的县长真逗，一屁股坐下来，酒不喝，茶不敬，半闭着眼睛，兀自背诵起《致橡树》来了。一边背，一边还解释说，这首诗，他曾在他的新婚之夜，在洞房之中，婚床之上，和新娘一起背过。“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新娘说。新郎说:“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新娘:“也不止像泉源/长年送来清凉的慰藉；”新郎:“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然后是新郎新娘合:“甚至阳光。/甚至春雨。”县长满怀深情地背着，舒婷请求暂停，说:“好了，好了，吃了，吃了。”但是县长不服裁判，继续如痴如醉地背诵。像是要通过这深情的背诵，返回到他脸红心跳的新婚之夜。给我们的感觉是，县长的新婚之夜，是用《致橡树》来充当了一回催情剂。舒婷的叫停不管用，不光是县长，这一桌上的所有人，浑厚的、清脆的、高亢嘹亮的声音，都参与了背诵:“不，这些都还不够！/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相互致意……”

　　在此，我已经是第二次大段引用《致橡树》来换取稿费了。第一次是在一部《爱你有多深》的长篇小说里。舒婷说，她在《收获》杂志上看到了我这部小说，强烈要求我付给她稿费。我就说，我还是给你表演一个节目吧。她说“好啊”。我便清清嗓子，开始了我的诗朗诵:“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舒婷的粉拳猛然出击，打断了我的表演。她认为我蹩脚的南方普通话，辱没了她的诗歌，希望我再也不要在任何场合朗诵她的诗，同时宣布，对于我引用她的作品，将不再作侵权追究。

　　在我认识的女人中，舒婷算得上是最聪明之一。她的机灵劲，像灵光一样从她身上四射出来。无论是在与当地作家的见面会上，还是在众多的摄像机和话筒面前，她的话都是字字珠矶。我们向海拔1000多米的云台山顶奋力攀登的途中，竟然跟着几位焦作电视台的记者，他们的摄像机镜头，始终对着舒婷。舒婷身手矫健，和我一起把两名有“晕高症”的女同伴甩得远远的。登上了云台山顶，焦作的雄浑山水尽收眼底。就在高山之巅几棵珍贵的白皮松下，舒婷接受了最“高”级的采访。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从我这里望过去，舒婷老师在高山之巅侃侃而谈，其形象是多么高大，真是高山仰止。

　　聪明绝顶的舒婷老师，也有聪明过头的时候。去年春节，我把一个燃放烟花的FLASH发到她的信箱里。结果她非但不领情，反而回复说:“我的电脑坏了，我怀疑是你捣的鬼。请不要再用美丽的病毒，来燃放我寂寞的夜空。”你瞧瞧，诗人的责备，竟也如此充满诗意。我立刻向她提出反责备，指责她把好心当作驴肝肺，实在缺少诗情画意。她知错即改，立刻给我发来一份去漳州参加元宵灯会的邀请。

　　最后要说的是，在一张厦门旅游地图上，你可以查看到一个绿色小圆点，旁边注着:“舒婷旧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