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烁的薪仔火光

　　对月而歌

　　张真宜

　　听大人们讲，薪仔的火光能辟邪，妖魔鬼怪是很怕火光的。也可能是牢记住薪仔的火光能辟邪这一“秘诀”，我晚上出门干事或玩耍，都忘不了带上一根薪仔，以备照明护身

　　不久前，我回老家探亲，晚饭后与家人灯下夜话。忽然，木屐声声由远而近，我小时的一位伙伴阿勇，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干枝照路，加入了夜话的行列。

　　虽然进门后的阿勇把干枝熄灭了，但干枝上忽闪忽闪的火光，似乎把我的眼球锁住了。蓦然，一幅幅清晰而又略觉模糊的有关干枝照明或引火的图景，在我的脑海展现。

　　山村夜来早。平原地区落日的余晖还未散尽，高山环抱的乡村，灰蒙蒙的夜幕却已悄悄地降临。这时，家家户户的门缝、窗户，透射出一种既不是灯光又不是烛光的闪烁光芒。这是一种从点燃的干枝上发出来的火光。这种干枝，在潮汕农村称为薪仔。

　　每年秋冬之际雨水较少，妇女们忙完农活，就戴上竹笠，带着砍挑用的工具和米饭团，三三两两地到十多里外的深山里砍茅杆，中午吃着饭团咸菜，喝着山泉水。傍晚，挑着沉甸甸的茅杆，迈着沉重的步履，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敲拍、浸水、晒干等处理后，茅杆就成为可用于照明的薪仔了。这种薪仔点燃后，若不是故意熄灭它，中途决不会自行熄灭，直至全部燃烧完，化为桔红色的光芒而后已。

　　我依稀记得，孩提时，晚上常去“闲间”(男人们休息喝茶聊天的房间)，听大人们讲神仙鬼怪的故事。在独自回家的路上，看着黑森森的四周，想着鬼怪吓人的模样，心里有点发毛，尤其听到莫名其妙的一点动静，更是心惊肉跳。每当此时，我就有意识地看着手里薪仔的火光，胆就壮起来了。听大人们讲，薪仔的火光能辟邪，妖魔鬼怪是很怕火光的。也可能是牢记住薪仔的火光能辟邪这一“秘诀”，我晚上出门干事或玩耍，都忘不了带上一根薪仔，以备照明护身之用。

　　一次我到山上放牛，突然，牛又跳又跑。我走近一看，原来，有一个马蜂窝筑在山洞旁，牛吃草时碰到了它，马蜂蛰痛了牛。当天晚上，我找了两个小伙伴，点着薪仔，带着锄头、稻草，找到了马蜂窝，把稻草点燃，堵塞在马蜂窝上。顿时，把马蜂烧死了一大半。没死的也给熏跑了。然后用锄头把马蜂窝挖出来。好家伙，足足有脸盆那么大。回家后挑出了一大碗蜂蛹，用油、葱花、南乳汁等炒熟，味道香极了。然而，我的裤子在烧挖蜂窝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钩开了一个大口子，害得母亲点完了两支薪仔，才把裤子缝补好。

　　更值得一提的是薪仔还曾为人民立过战功。1948年春天，活跃在潮安一带的游击队，为了打击一下仙洋乡公所充当国民党胡琏军队抓壮丁帮凶的疯狂气焰，策划了一次夜袭乡公所的行动。先由两名侦察员伺机干掉了哨兵，剪开了铁丝网，埋伏在周围的游击队员，看见侦察兵举起的薪仔火光，即包围并冲进了乡公所。还在做梦的敌人，稀里糊涂地就被缴了械。

　　上世纪80年代中期，供电局的高压线已经拉到了山区，村里的道路装上了电灯，基本见不到人们用薪仔火来照明了。我不禁奇怪地问阿勇，为什么还用薪仔照路？

　　“山村的路崎岖不平，拐弯抹角黑暗的地方还很多，稀少而又亮度不够的路灯是照不到的。再说，薪仔的火光，一般的风是吹不灭的。点着薪仔走路，我心里踏实。”阿勇说。

　　我看着满脸布满沟壑的阿勇，在薪仔火光照耀下，拉着长长的身影离去，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