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医生，太多太多生离死别的场景会在心底沉淀。尽管时光流逝，岁月经久，那经过情感良知筛选、过滤的记忆会越积越厚，有些事会不时浮现在眼前，令人深思。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2003年8月1日上午11时半，一对夫妇推门走进治疗室。男的颜面肿胀。妻子小声地介绍病情：他上颌肿了半年，村医说是牙痛，舍不得花钱，自己弄了点草药敷，没好；又到诊所打了几天消炎针，还没消；又到县医院，县医院说是长了瘤子，建议
到省城治疗。
“肯定是肿瘤，要住院做手术。”我说。可他们口袋里只有500块钱，要回家筹钱。5天后，他们又来了，缴了1000元，做了CT，肿瘤范围很大。减去做CT的钱，显然无钱开刀，不得不又回家筹钱。一周后，夫妇俩又来了，妻子流着泪说，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只剩几亩地和一头牛，筹到了4000元，他只有39岁，孩子还小，他是一家人的支柱，不能倒。听她这样一说，我还是收他住院了。
当他知道自己患的是恶性肿瘤后，无论如何不肯治疗，要求出院。他算了一笔账，这几千块钱是他和父母种田半生的积蓄，这剩下的几千块钱可以供老婆孩子过几年日子。开了刀，人倒了，不能挣钱，还要吃药，往后的日子怎么办？他一定要回去，要用他的顽强与坚韧去战胜疾病。他还要种田、养猪、养鸭，还要为老婆儿子挣点钱，他签了拒绝治疗的字。在出院处，我看着他老婆含泪点着剩下的3000块钱，忍不住一阵心酸：在豪华的宾馆，一次酒席绝不会少于四位数；多少歌星、舞星登台吼一曲、扭几下就能挣得五位数？3000块钱对于他们只是个零头，而对于这名患者却是生命的延伸。我慨叹于医生力量的渺小，我期待着社会温暖的手能够抚摸到每一个像他一样无助的患者。
南昌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主任医师 蒋泽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