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中心新浪首页 > 新闻中心 > 综合 > 正文

1976年,我任广东省委书记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9月06日09:35 南方新闻网

  1976年,我任广东省委书记

  老领导张根生总结在粤工作二十多年经验教训:我们也干了很多傻事

  广州1976口述史[21]

  讲述背景

  三十年前,张根生任广东省委书记(时设省委第一书记)。作为广东省最主要的领导人和决策者之一,他往返于北京和广州之间,在国运兴衰的转折点,亲身见证了省内乃至国家高层各色人等在生死关头的表演和挣扎、抉择和抗争。

  他说,1976那一年中国灾难深重。

  老人以1957年为界,将自己的一生一分为二,并称后半生的前二十年为“坎坷二十年”,他诚恳地说“我们党成了执政党,我们都做了官,为老百姓做了许多好事”,但是,“也干了很多傻事,犯了许多错误”,究其原因,在于民主和法制的严重缺乏,在今天,这依然是国家建设的努力方向。

  征集线索

  1976·广州口述史,复活特殊年代的特殊记忆。1976年9月9日,毛泽东逝世。本报近期将推出相关报道。诚征讲述人和线索。一经采用,支付线索费。

  电话:020-87388888;传真:87373419;电邮:guangzhouxw@vip.sohu.com

  (请注明“1976·广州口述史”栏目收)

  记录人:本报记者王海军实习生毛志远林旭红

  摄影:本报记者严明实习生王子荣(署名除外)

  特约审稿:

  广东省政协教科文卫体委员会办公室主任高宏的

  省委党史研究处副主任、研究员叶文益

  “1976年,我任广东省革委会副主任、省委书记。(时设省委第一书记,编者注)关于这一年的印象就是乱,整个国家动荡不安。而到了年底终于迎来“四人帮”倒台,又是一件大喜事。“文革”中“左”的思想终于开始得到批判,中国又逐步走上正轨。

  在广东工作二十多年的经验教训,让我意识到,我们那时的很多做法,实际是剥夺了农民的经营自主权,严重侵犯了农民的利益。而导致这种情况产生的原因,在于“左”的思想和个人崇拜,更深一步说,在于缺乏民主和法制。这种意识后来被进一步放大,导致了完全错误的文化大革命。一个政党,特别是执政党,如果没有民主的政治生活,必然产生腐败。敢于叫全体人民监督,才是得人心的。

  ——张根生”

  ■讲述人·张根生

  1923年生,原籍河北安平。1938年参加革命,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建国后,长期在广东工作。1956年后任广东省委秘书长、省委常委、候补书记。“文革”中一度被监护审查。1970年后,任广州市革委会副主任、市委常委、副书记。1972年后,任省革委会副主任、省委书记。1977年后,任国家计委副主任、农林部常务副部长。1979年后,任吉林省委书记、常务书记、省长。1985年后,任国家经济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七届全国人大财经委员会副主任。

  广东包产到户流产

  1976年,我任广东省革委会副主任、省委书记。关于这一年的印象就是乱,整个国家动荡不安。而到了年底终于迎来“四人帮”倒台,又是一件大喜事。“文革”中“左”的思想终于开始得到批判,中国又逐步走上正轨。

  其实,“左”的思想有个逐步发展的过程,只不过在“文革”中达到了顶峰。要是问我一生革命中经历的最大困难是什么,那还是1959到1961年的“三年困难时期”。

  全省水肿病人上百万

  当时,我任广东省委常委、秘书长、候补书记,分管农村工作。因为要高举“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这三面红旗,于是出现了严重的高指标、瞎指挥、浮夸风和共产风。广东的农田减少了几百万亩,耕牛死了五分之一,粮食亩产降到了1952年的水平。有些农村每人每月只有20斤口粮。

  有一次,我到龙川县龙母公社搞试点,亲眼看到公社的医院、学校都住满了水肿病人,有二三百人。全省的水肿病人更是高达上百万。

  面对这种情况,陶铸(时任广东省委第一书记)和省委商量,决定召开一次扩大会议,商量对策。会议于1959年5月在汕头召开,会上气氛较宽松,大家畅所欲言,集中批评了高指标、浮夸风等。

  我记得赵武成(时任广州市委第二书记)的发言最尖锐,也最具有代表性。他说大跃进“一是脱离实际,一是脱离群众”,“说是一马当先,万马奔腾,实际上却是万马齐喑”。

  会议最后,陶铸和省委常委都作了自我检讨。会后,陶铸还写了两篇文章,《松树的风格》,强调要有革命坚定性;《太阳的光辉》说太阳也有黑点,比喻我们工作中也会有错误,但要有正确的认识。谁想到这篇文章后来成为他反对毛主席的罪证。这就是后话了。

  对广东来说,这次会议是个转折。省委开始大力纠正共产风,拿出3.5亿元退赔损失。还连续发出好多文件,放宽自留地,开放自由市场,逐步停办集体食堂,使广东在全国较早度过了困难时期。

  但是,纠“左”仍有局限性,当时没敢触及人民公社等所有制问题。而且,刚过两个月,中央就召开了庐山会议,又来一个全党大反右倾。省委召开扩大会议,传达会议精神,气氛很紧张。尤其是在汕头会议上发言批评大跃进的人,更是胆战心惊。赵武成赶紧写了一份检讨书给陶铸,请求省委处分。陶铸把检讨书交给我,说退给赵武成同志,并让我转告,工作中有缺点就应该纠正,在党的内部会议上,就是讲错了也不需要写检讨。陶铸的这一举措才让干部们比较放心。但随着反右倾深入,还是伤害了不少同志。

  清远洲心公社试点无疾而终

  不过,随着大跃进过去,政策一有放宽,包产到户就出现。当年,清远县洲心公社就实行了超产奖励责任制:由生产队统一制定生产计划、产量指标,把田间管理交给个人,收获时,农民可在超产部分获得提成或奖励。我听说后将情况反映给省委。陶铸立即过去查看,认为这种方式更能调动社员的生产积极性。

  1962年夏,中央在北戴河开会。陶铸专门把洲心公社的情况带到会上,交给了毛泽东。经请示,毛泽东还同意了在花县等其他7个县试点。会议中间,刘少奇、邓小平、邓子恢等人都提出搞包产到户,得到了广泛的响应。但是,很快毛泽东又提出要以阶级斗争为纲,要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把包产到户的问题提到“两条路线斗争”的高度。邓子恢还被批成“资本主义农业专家”。

  所以,陶铸他们回来后,虽然毛主席同意了试点,但是气氛不同了,包产到户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谁还敢认真搞?干部有顾虑,不敢放手干,成绩也显不出来,搞了两年自动停止了。

  造反派夺权省委领导受冲击

  “小四清”升级“大四清”

  其后,“左”的思想还是在不断干扰。1964年,“小四清”(即“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清财物”)改成“大四清”,就是“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清经济”。这一次,在我看来就是一场政治运动了,省委动辄组织几千人甚至是上万人的工作团,下乡蹲点搞运动。中央对农村基层问题估计过分,错误打击了一些基层干部。

  紧接着,中央又发布“二十三条”(即《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目前提出的一些问题》,在1964年12月召开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根据毛泽东的讲话制定,共23条),就更“左”了,提出重点打击“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说“走资派”有在下面的,有在上面的。这已经开始把矛头对准高层了。我当时就有疑问:“走资派”是怎么划分的?问身边的人,谁也说不清。

  “文革”开始省委变接待站

  不等我们搞明白,“五一六”通知就下来了,“文革”开始了。广州开始出现红卫兵、造反派,学校里停课闹革命。

  当时,我还在海陆丰蹲点,被省委紧急调回来,成立了一个文革办,让我任主任。主要负责接待上访者、造反派、红卫兵,传达省委的意见。我回来一看,才知道这回问题大了。本地的、加上外地串联的,一拨又一拨的红卫兵冲击省委大院。我要负责他们的吃饭、住宿。省委各机关办公室都变成了接待站。

  造反派夺权省委陷入瘫痪

  1967年1月初的一天早上,省委正在军区礼堂召开处以上干部会议,我正在作发言。一帮造反派突然冲进来,夺去我的讲稿,并宣布陶铸垮台了,会议也被迫中止。不久就是“一·二二”夺权,省委公章险些被造反派抢走。

  从那之后,我们都彻底不能工作了。红卫兵开始来抄家。我们晚上都不敢在家睡,随时都可能被抓走。只好东躲西藏,到相熟的老乡朋友家借宿。因为家里住了十几个红卫兵。

  广州开始军管省委领导受“监护”

  社会秩序也开始混乱。但由于广州是中国的南大门,还有交易会等活动召开,秩序不能太乱。所以,在1967年,广州开始军管。

  记得没多久,我和几个省委领导正在一个车库里学习。突然,军管会来人将我们几个统统抓起来了,一起送到西村监狱。同时抓去的有40多人,其中有三四个省委书记、几个副省长,剩下的全是厅局长以上的干部。因为事发仓促,我什么都没带。在监狱里,还是找了当时的卫生厅长借了几块钱,买了牙刷、毛巾和其他生活用品。直到前几年,我才从省委党史研究室编写的大事记里知道,当年抓我们这些人的名单,是由军管会拟定、然后报中央审查批准的。

  在西村监狱关了几天后,我们被分散。我被押送到白云山上的军区后勤部营房。在这里一关就是三四个月,然后又被转到学习班学习,七八个人住一间房。还是不能出去,和外面完全断了联系。每天就是搞早请示、晚汇报那一套形式主义。

  这样一直关到1969年,直到我承认自己是“走资派”,才被解放出来,先是下放到省梅田矿务局。1970年后,又让我到广州市工作,任革委会副主任。因为我以前是搞农业的,担心我“穿新鞋走老路”,所以,改让我管工业。

  因为已经乱了好几年了,秩序有所好转。不过,市场供应依然极度困难。买什么生活用品都要证。尤其是有些老同志,陆续有被解放的,像李嘉人、红线女、毛文书等人。但是家早就被抄过很多遍了,出来之后,锅碗瓢盆都没有,来找我,我一律给他们批。

  借地震对付“四人帮”反扑

  1976这一年更是灾难深重。我当时任省委书记。年初,周总理去世。不久,余秋里(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兼国家计委主任)因为被打压,无法工作,只好到广州来“养病”,住在小岛(珠岛宾馆)8号楼。我每隔五六天就会去看他一次,陪他聊聊天。

  二三月间,顾秀莲(时任国家计委副主任)代表国家计委来看他,详细讲述了北京的很多情况。我也曾在迎宾馆二号楼和她深谈了两三个小时,她说江青等人更加肆无忌惮了,北京的情况很不好,可以说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这都让我们忧心忡忡。

  第一次听说“四人帮”

  不久,新西兰共产党主席威尔科克斯来访,由耿飚(时任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部长)陪同去三亚休息,省委派我同去。在一起聊天的时候,耿飚告诉我和李尔重(时任海南区党委书记),毛主席其实对江青他们也不满,批他们为“四人帮”。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四人帮”的说法。

  “四人帮”最后一次反扑

  其实,在前一年邓小平复出后,国家经济形势大大好转,但是中途杀出的“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又使得形势恶化,1976年上半年,国家的工业生产和财政经济情况都很不好。为了扭转这种情况,国务院决定召开一次全国计划工作座谈会。会议7月6日召开,我代表广东全程参加了会议。在这次会议上,“四人帮”进行了最后一次大反扑。

  会议由谷牧(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等主持。我和湖南省委书记于明涛是中南组的召集人。分组讨论时,大家发言都是针对具体工作展开的。但是,“四人帮”势力却在会上大谈“批邓”、“翻案”。眼看着他们把矛头直接指向了李先念、余秋里等人,妄图把他们都打入邓小平“右倾翻案风”集团。

  得知毛泽东已经病危

  大家本来想认真讨论工作,对于他们这一套都很反感。这时,我们又得知毛泽东已经病危,心情更加沉重。会议期间不准外出,大家每天散会后只能在院子里散散步。我和于明涛也经常分析形势,都认为这又是一场严峻的考验,一定要站稳立场。

  但是,那时正是“四人帮”势力嚣张的时候,本来定的14天的会议被这样一直拖到了20多天。

  谷牧说唐山地震救了他

  7月28日,唐山大地震。7月30日晚上,再次召集会议,华国锋简短讲了结束语,马上宣布会议结束,全力去救灾,没给“四人帮”说话的余地。就这样,会上批了半天,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直到2000年,我在深圳见到谷牧,又旧事重提,他说:“是地震救了我”。谷牧说,当时会议越闹越凶,北有辽宁毛远新,南有上海黄涛,相互配合,矛头直指国务院。“四人帮”步步紧逼,会议没法结束,而拖得越长,危险就越大。直到唐山大地震,谷牧对华国锋说,“会议必须结束了,我要去救灾”。华国锋说,怎么个结束法呢?谷牧说,很简单,你只需要简单讲个话,宣布结束就行了。谷牧随后帮他起草了讲话稿,华国锋才在次日晚上强行宣布结束会议。没有让“四人帮”的进攻得逞。

  胡耀邦被强行带走批判

  那次会议还有一个细节,让我印象深刻。会议结束第二天,我们到机场准备回来。一进候机室,就看见了胡耀邦同志,一个人提个小包,正准备出机场回家,看上去就像个工人。我们赶紧上前握手问好。才得知几天前,大连一个研究所将他强行带走批判去了。他这是刚刚接受完批判回来。

  怕“四人帮”夺权赴京找叶帅

  那时,社会上对“四人帮”的愤恨确实到了极点。而他们又大造舆论,说江青要接任总书记,张春桥要任总理。

  “千万不能让江青任总书记”

  早在我去北京参加计划工作会议之前,有一天,中大校长李嘉人(曾任广东省副省长)突然给我打电话,要和我谈谈。我知道他是个好同志,但过去并没有个别谈过话,我立即表示欢迎他来。不过,谈话内容更让我意外,他给我提出了个极大的问题:说千万不能让江青任总书记!我说你的观点我完全赞成,但我也没有办法啊。

  当时,“四人帮”把控大权,我连给中央写信都不能。就是写信,结果也只能是我被抓起来。我只能说,争取找到能说上话的领导反映。

  “千万不能让张春桥当总理”

  几天后,海南区党委书记李尔重也打电话给我,说千万不能让张春桥当总理!又过没几天,湛江地委书记邹瑜也打电话来了:可不能让张春桥当总理啊!呵呵,我给他们说,我们的观点都一致,但我也没办法,只能等待机会反映吧。

  向叶帅汇报广东的呼声

  在北京开计划工作会议期间,我去找了当时广东省委最主要的领导人,他因身体不好,在北京休养。我向他反映了这次计划工作会议上,要转向专批右倾翻案风的人。他听了一句话也没说。我看他无动于衷,就更不敢提李嘉人、邹瑜等人的意见了。

  后来,我就和当时的广州市副市长林西一起去找叶帅。林曾任叶帅办公室主任。到了叶家,刚好空军司令张廷发正在谈工作,见我们到了,就走了。叶帅留我们吃晚饭,我就趁机把李嘉人、李尔重、邹瑜等人的呼声给他讲了,还汇报了一些广东的情况。叶帅听后只是笑了笑,说:“北京也有不少这样的议论,就说我们都注意到了。”

  回到广州之后,不久,毛泽东去世。再不久,“四人帮”倒台。后来才知道,华国锋和叶帅在粉碎“四人帮”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1976这一年,真是动荡不安,大悲大喜。

  第二年,我调到国家计委工作。参与了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的工作。后来又在吉林、国务院和全国人大工作,长期关注农村问题。

  此前在广东工作二十多年的经验教训,让我意识到,我们那时的很多做法,实际是剥夺了农民的经营自主权,严重侵犯了农民的利益。而导致这种情况产生的原因,在于“左”的思想和个人崇拜,更深一步说,在于缺乏民主和法制。这种意识后来被进一步放大,导致了完全错误的文化大革命。

  一个政党,特别是执政党,如果没有民主的政治生活,必然产生腐败。敢于叫全体人民监督,才是得人心的。

  图:

  1976年2月20日于海南兴隆农场。耿飚(左六)张根生(左五)。资料图片

  1977年6月,张根生(左五)与王永幸(左六)、秦和珍(左七)、王首道(前排右一)于山东省黄县视察小麦高产田。资料图片

  张根生说后半生的前二十年为“坎坷二十年”。

  (南方都市报)


爱问(iAsk.com)

收藏此页】【 】【下载点点通】【打印】【关闭
 
 


新闻中心意见反馈留言板 电话:010-82612286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Copyright © 1996-2006 SINA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