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偷盐

　　春节前两天，扛着摄像机，我随领导下乡送温暖。台里新闻采访部覃主任也出马了，凡是有重要领导出动，平时难得深入一线的主任定会亲临指导工作。

　　小车在一间歪歪斜斜的土屋门前停下来。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大爷颤巍巍地从屋里迎出来。领导将早已准备好的300元红包递上去，并抓住老人一双枯瘦的手紧握着，说着一些慰问的话语。乡村干部轮流出镜，拎着食油，扛起大米，一路小跑着直奔屋内，我将眼前场景

　　在众人的簇拥下，领导又来到土屋旁边的村部办公楼闲聊。我将刚才拍摄的镜头回放了一遍，一旁的覃主任的脸拉下来：“不行，老人的喜悦不够！”确实，镜头上老人神情麻木，苦瓜一样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笑容，不像接受捐赠，倒像被逼得走投无路。

　　经过一番商量，我们又把老人从屋里找出来。按照覃主任的想法，接过红包的一刹那，老人应该说几句感激的话，脸上堆满笑容。这么复杂的要求，对于一个乡下老大爷来说有些为难。台词很短：“感谢政府送来米送来油，还有钱花，这个年过得不愁了！”老人倒是记熟了台词，可是面对炮筒一样的镜头，老人就是笑不出来，嘴唇像鱼一样翕动着，嘴角往上一撇，勉强挤出来的笑很难看。

　　一头披肩长发的覃主任像大导演一样，作出手势让我停机。

　　覃主任贴到老人身边，想用具体事例将老人脸上的笑容诱出来。他让老人回忆丰收的光景，老人没笑，围观的人群中不知谁说，哪儿有什么丰收，先是天旱，接着稻子又让野猪啃光了。覃主任不死心，让老人回忆儿子结婚的场景，谁料老人眼圈发红，竟抹起泪。旁观的群众说，老人的儿子三十多岁还没成家，几年前外出打工，至今不知去向。真没想到是这样，覃主任急得直跺脚。最终还是覃主任，只听他讲了个这样一个笑话：“老人家，村里发生一件新鲜事，您听说过没有，村里有户人家的盐让老鼠偷吃了……”没想到，听了这话，豁了牙的老人竟一下笑出了声：“鬼话，我活到这么一把年纪，还没听说过老鼠偷吃盐的……”老人干枣皮似的皱纹里漾满了笑容，像一朵开放在阳光下的菊花。

　　覃主任双手向下一劈：“太好了，这镜头准保出彩！”

　　晚上，我正准备上床时，覃主任打来电话说，节目播出后，领导很满意，称赞那位豁了牙的老人笑容真实、生动，有强烈的感染力，起到烘云托月的效果！我却像吞了一截狗屎，恶心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