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彤彤的泡菜

　　文/沈嘉禄

　　就像中国人将豆腐视作性命，韩国人一天也离不开泡菜。我在电视里看过一位韩国美女做泡菜，整株大白菜一开四，焯水后挤去一些水分，将辣椒酱一层层地夹在菜叶里，然后铺进一口缸内———“水封几天后取出，就可以吃了。”韩国巧媳妇将泡菜叶卷起来塞进嘴里，无比幸福地咀嚼着，泡菜映红了那张动过手术的脸庞。

　　即使是发酵了一个冬天的泡菜，吃起来还应该是生脆的———这位长今式美女还说。

　　上个月到吉林和辽宁，在沈阳、长春、延吉等几个城市逗留了几天，终于明白上海的“泡菜形势”才处于小儿科阶段。在那里，泡菜满街掼，泡菜坛子堆得山高。大小商店里都有红彤彤的一片在柜台上鲜亮着辣豁豁的北国风光。进得饭店，吩咐营业员少放点辣，上桌后依然是一团红红的烈火，不管荤素，总有泡菜当家或作配角。在档次稍高的饭店里备有七八碟前菜，但上来的却是一溜泡菜，分别由白菜、辣椒、萝卜丝、豇豆和芥菜丝等演绎八大金刚。特别是在延吉，你要躲开泡菜，比杨白劳躲债还难。

　　延吉的韩国人尤其多。韩国人到延吉做生意，赚大钱，或者到长白山旅游，朝拜天池，最大的愿望就是放开肚子吃一顿烤牛排。有些胃口奇好的旅游者还会凑份子向某饭店订一头牛，烤、炸、炒、烩、煮，西风卷残云，狂涛吞落日，谈笑间，整头牛就转化为有机肥了。韩国的牛肉奇贵，在首尔、仁川等大城市，吃一顿烤牛排更是一种奢望。韩国人在家里招待客人，一般也就是三四碟泡菜，贵客来了才加一盆辣椒炒牛肉，如果有牛尾汤上桌，那肯定是左右他命运的上司大驾光临了。

　　我与朋友天天在外面吃，无论大小饭店，韩国人都将我们团团包围，四下里望，真的！他们吃得很简单。我们两三人，总少不了冷盆热炒的一桌子，而左边的四个韩国妇女，举止文雅，穿着得体，只点了一碗冷面，一碗泡菜和一碗白饭。她们将泡菜与白饭拌在一起，红彤彤的一大盘，吃得非常开心。右边是一对母女，为娘的吃一碗豆酱汤面，做女儿的吃一碗汤饭加一碟泡菜，加起来不出二十元。相比之下，我们吃到一百出头真比皇上还神气啦。在一家烤肉馆里，我还看到几个旅游团呼啦啦地涌进来吃烤牛排，榻榻米上刚盘了双腿，铁盘上的牛肉就吱吱响开了。然后，筷头像雨点，眼睛像豁显（闪电）———小时候大人教训我们的话用在他们身上一点也不过分。但不管怎么吃，泡菜是不可少的。

　　我不善吃辣，在东北呆了几天，辣得舌头也卷成麻花了。坐在飞机上，心想飞机餐总会清淡一些吧，谁知小包酱菜一扯开，倒出几片泡菜。我身边的韩国乘客则连连摇头，那可是湿湿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