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培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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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9月07日09:10 上海青年报 |
文/凌耀忠 前年应某“文化扶贫”机构之邀,为一些老少边穷地区送来进修的文艺骨干授课。一个班的学员代培生,天南地北的口音,灼灼求知的目光,顿时让我有了要在沙漠上植树的那种渴望。 班长叫赵妮,贵州山区来的,高二文化水平,是乡文化站的副站长。赵妮告诉我,这个班49名代培生,几乎都是乡镇或县一级文化站和群艺站的骨干,平均年龄20岁,百分之九十是共青团员,女学员占三分之二。“全班只有一个是结婚的”。赵妮特别强调这一点,好像借此想表明,年纪轻轻就结婚,总有点不够进步的感觉。 课目的设置,有戏曲表演、民族民间舞蹈、文学创作、基础作曲、编剧理论、导演入门等等,师资来源主要是本市艺术院校和专业文艺团体的老师和演职人员。赵妮的胸脯前挂一只闪亮的口哨,起床管吹哨,上下课管吹哨,开饭管吹哨,夜里熄灯还是她管吹哨。我还兼了班主任,和赵妮接触比较频繁。 开学没几天,有天下课后赵妮找到我,腼腆了一阵,突然问:老师,我是不是不够漂亮。这个问题令我大窘,超出了我的回答能力。她解释道,班里一些比较漂亮的女生,都选了表演专业,我也填了表,可有些人认为我不够漂亮,资格不行。我看着她眼睛。漂亮不漂亮不是问题,你要尊重自己的内心,你究竟喜爱什么。 老师我懂了。她眨巴着大眼睛。其实我真正喜爱的,是编剧创作,老师我上你的课吧。 我为她的选择而高兴。赵妮的气质的确不适合表演,她的身上本色多,粉饰的东西少,这恰恰是表演的大敌。第一个学期,我教独幕剧写作,几堂课下来,就让学员写半个小时演出长度的剧本。赵妮果真有灵性,她交了两个本子,一个叫《山寨巫婆的落日》,另一个叫《春风早醒》,主题都是贫困山区反对封建迷信的故事,形象生动,对话灵动质朴,非常有画面感。表演系的糸主任很欣赏本子,马上拿去排演,结果得了本校年度剧本奖、表演奖。 课余时间,赵妮和我是一对谈得拢的忘年交。她谈起遥远而又贫苦的家乡时,从没有怨怼,从没有自卑,却总是赞美家乡的水,家乡的树,家乡的人,甚至一条家乡的草狗。事实上她的身世非常不幸,三岁丧父,两个姐姐都是弱智,母亲是个不能干农活的跛子,至今和两个嫁不出去的姐姐蜷缩在山寨,靠赵妮在乡文化站的微薄工资的接济。她来我市做代培生,伙食特别节俭,常常开早饭就一口气买好全天的伙食:稀饭、白馒头、咸菜,可她已经很满足了,一边吃,一边笑,挺好吃的,挺好吃的。 赵妮有一件事是雷打不动的,每个月去一次邮局,给母亲寄一封信。信中一定会夹一绺从头上剪下的新鲜的黑发。赵妮说,这是出门时,妈再三关照的,不然老人家睡不好。 我顿时默然。 两学年的代培结束后,赵妮返回了山区老家。我俩的通信一直维持着,她说乡文化站如今搞得好多了,香港慈善家还捐了两台电脑,以后我能用电脑写作了。她在信中的最后一句是,总有一天,我要写一个本子,像《筒·爱》那样的能打动人的好本子。 我,深深地被感动了。她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