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故事

　　情感内外

　　王正

　　现在的她也会去欣赏电影“廊桥遗梦”的，她一定会平静地对人说:如果弗朗西斯卡本来就和罗伯特·金凯住在同一个小村子里，他们会产生这么炽热的爱情吗

　　今年是闰7月，所以有两个七夕。第一个七夕是阳历2006年7月31日。第二个七夕是阳历2006年8月30日。在晴朗的夏秋之夜，天上繁星闪耀，一道白茫茫的银河横贯南北，银河的东西两岸，各有一颗闪亮的星星，隔河相望，遥遥相对，那就是牵牛星和织女星。传说在七夕的夜晚，抬头可以看到牛郎织女渡过鹊桥在银河相会，我们只要躲在瓜果架下，便能偷听到他们相会时的脉脉情话……

　　于是“七夕”便成了中国的情人节。这让我想起几十年前的一件小事。

　　那是上世纪60年代初在长沙，我跟着剧团在一个小剧场演出。一天傍晚，宿舍里走进来一位年青的少女。她有些腼腆，操着一口东北方言，说她是到我们团里来报到的。南方的戏曲剧团里来了个北方的演员，南腔还真能和北调唱同一出戏？面对这纤细的小女子，大家只得将问号咽进了肚子里。

　　也巧，她的床安排在我的边上。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成天就爱吃冷饮或者上街去乱逛一气。我几次三番的拉她一起出去玩，可她每天只肯在宿舍里呆着，很少出门，也很少说话。只是我每在半夜醒来，朦朦胧胧的总是看见她捧着一只小纸盒，将纸盒中的纸弄出许多的蟋蟋嗦嗦的声音……我们的结论很简单，她是个怪人！年轻浮躁的我没有兴趣去研究一个从遥远的哈尔滨来的与我们无关的小小的评剧演员。就在我已经对她这个人视而不见的时候，她却怯怯的走到了我的身边:王姐，您能帮我个忙吗？说着她的眼泪就像小溪那样地流淌下来。我这个女人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忙不迭的点头应允。

　　她急忙抱起她那个“宝盒”，将我拽到剧场的最后一排。平日目光呆滞的她忽然变得生动起来，她将纸盒中的信全都掏了出来叫我看，又用她那浓浓的东北口音慌乱地说道:我这次是从我的评剧团偷偷地跑出来的，因为我一定得见他一面……不然我宁可死去！

　　通过她断断续续的叙述，我才弄明白:原来她在3年前去福建前线慰问部队时，认识了一位海军军官，从此开始了漫长的通信恋爱。那位文职军官写得一手好字，也写得一手好文章，每封信都可以撩拨起任何一个少女的炽热的恋情！她被这些信迷住了！3年后，七夕的前夕，她同意南下，在七夕的那天与他在长沙见面。那个年代年轻人的观念是现在的年轻人所无法理解的，再加上部队纪律的约束，两地通讯的不便，这一次恋人的七夕约会，竟像两个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

　　我被这生动的故事深深打动，便好奇地问:他长得很英俊？

　　她低下了头，说:3年前在福建慰问时，我见过他两面，一次距离有十几米，还有一次我俩虽然很近，但我们互相只讲了三句话，他偷偷地塞给我地址和一张全身照，后来我们就通了这几百封信。是这些信伴我度过了难熬的3年岁月……明天我就要见到我朝思暮想的人了，我一个人真的不敢去，我怕认错了人，又怕他远远不是我想象中的他……如果那样，我真不如死去……

　　我愕然！为了一种自己虚构出来的爱，她居然南下几千里又等上几个月就是为了见他一面！这是可敬还是可怕？但当我看到她那双被爱情的油彩涂抹得十分生动的眼睛时，我是无法拒绝的了……

　　第二天是七夕。她花了整整3个小时修理她那不到0.1平方米的脸蛋。是我带了她去见他的。在一个很小很破的旅馆里，我们找到了“他”！我只记得那一瞬间，她瞳孔里的一万朵火花渐渐地变成了一万个问号……

　　3天后，她决定回东北了。我因了她的希望变成绝望而潸然。我轻声地问她:就这么走了？她第一次正视着我说:是的，我走了，因为我最终懂得了，爱是存在于想象之中的，就像一个箩筐，里面如果装满了东西就没有了想象的空间……爱情需要新鲜的感觉！有距离才有爱！他是我自己塑造出来的，我不愿毁掉我的“创作”……

　　几十年过去了，她叫什么名字我也早忘了，但她说那番话时的神情我至今还记忆犹新。现在的她也会去欣赏电影《廊桥遗梦》的，她一定会平静地对人说:如果弗朗西斯卡本来就和罗伯特·金凯住在同一个小村子里，他们会产生这么炽热的爱情吗？

　　牛郎和织女啊，你们还是呆在银河两岸的好，这样就会萌发出诸多的浪漫。如果你们天天住在一起，保不定牛郎的脾气上来，一拳打在织女的小腰上，然后又要去找王母娘娘闹离婚，啊呀呀……多没诗意啊。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