９·１１五周年：美国站在反恐十字路口

　　5年前，纽约双子塔的坍塌不仅惊醒了冷战后自以为是的美国人，也引发了全世界对后冷战时代新的国际政治现象的重新解读，结果是“恐怖主义”与“反恐”成为过去5年牵动国际政治、重塑国际关系的主旋律。

　　美国一度因祸得福，高举反恐大旗，对内凝聚民心，推进军事、安全、情报系统的全面转型，凸显出化危机为转机的超强能力；对外引领国际反恐联盟，摧毁塔利班老巢，并

　　然而，布什政府未能正确把握这一历史契机，也始终未能正确回答“恐怖分子为什么恨美国”这一根本性问题，反而把大国联合反恐视为对美国的无条件支持，把阿富汗战争的轻松获胜理解成美国在军事上的无所不能，由此断送了反恐前两年开创的大好局面，走上了伊拉克战争和中东民主改造的不归路。

　　反恐的异化

　　实际上，从布什2002年国情咨文提出“邪恶轴心”概念，将伊拉克、伊朗、朝鲜并称为“邪恶轴心”开始，美国的反恐斗争就已经偏离航向。而伊拉克战争在未得到联合国授权、未找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任何证据、未得到绝大多数国家支持的情况下逆势发动，布什的反恐就已经走了样，而且一年比一年走得远。

　　先是将反恐同打击异己相结合。为此，将反恐的清单越拉越长，形成“恐怖分子——恐怖主义——恐怖主义庇护国——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国——邪恶轴心——暴政前哨”这样一个打击链条，并首先拿伊拉克开刀。结果是美国在伊拉克战场上的胜利并没有换来恐怖主义的减弱，反而越反越恐，把恐怖主义打成了网络，使恐怖袭击在全球遍地开花。不仅如此，它还激起朝鲜、伊朗两个美国定性的“邪恶轴心”不得不考虑以发展核武寻求自保，造成全球核武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化的趋势难以阻遏。

　　再是将反恐同地缘政治、地缘经济相结合。阿富汗战争的结果，是美军历史性地挺进到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伊拉克战争的结果，则是美国在中东落脚扎根。紧接着，布什政府一面迫不及待地抛出所谓“大中东计划”，准备以伊拉克为中心、以以色列为依托实施历史性地改造中东政治版图的宏伟计划，一面则在炮制所谓“大中亚计划”，准备以阿富汗为桥梁，将中亚、南亚联结成一个整体，打造所谓稳定的能源通道。美国在通过科索沃战争搞定欧洲之后，显然致力于战略东移，企望乘势将中东、中亚也牢牢控制住。中亚“颜色革命”的渐次发生，美俄“新冷战”的悄然上演，伊朗危机的全面升级，主要就是美国这一战略催生的结果。

　　发展到现在，则是反恐异化的第三部曲，即反恐同“文明冲突”相结合。布什一再声称美国无意同伊斯兰世界发生“文明的冲突”，但他将反恐提升到反击伊斯兰极端主义、反击所谓“伊斯兰法西斯主义”的新高度，就很难如他所预期的那样——反恐将只是21世纪新的意识形态战争。真主党、哈马斯等中东激进组织最近在美国、以色列的打压下越挫越勇，支持者越来越多，表明布什树立所谓“伊斯兰法西斯主义”的靶子很容易伤及整个伊斯兰世界，而所谓“新型意识形态战争”同“文明的冲突”之间也很难划出明确的界限。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越来越多的人和刊物开始谈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可能性问题。看来，这绝非无中生有。

　　美国何去何从

　　反恐的异化对世界当然不是福音，否则无法理解为什么反恐5年之后世界反而更加不安定。其实，回归正确的方向并不难。但期待布什政府自我反省看来可能性不大。布什在“9·11”5周年前的5次系列演讲中，给人的感觉不是理性反思得失，而是准备一条道走到黑，打一场没有终点的自由民主对“伊斯兰法西斯主义”的意识形态持久战。

　　靠大国合作劝阻难度也较大。一方面，各主要国家均集中力量谋求经济振兴，无暇同美国费口舌。另一方面，“一超多强”的国际格局也注定多强暂时还不具备劝阻美国的能力，也还不具备联合起来的政治意愿。

　　靠“以暴制暴”的恐怖势力摧毁美国的战略意志吗？目前，美国在伊拉克的死亡人数已近3000，超过“9·11”事件的死亡人数。但目前谁也无法准确说出究竟多大的伤亡才是美国人的心理底线。何况，恐怖势力目前仍呈分散化、多元化趋势，对美国的实力难以达到抵消效果。

　　要阻止布什政府在反恐不归路上越走越远，归根到底要依靠美国人自己。应该说，5年来，美国人民对这场反恐战争的认识更清楚了。目前正全面铺开的中期选举可被视为美国下一步战略走向何方的风向标。这次，选民们在关注经济、税收、就业等方面的同时，也对反恐、伊战给予了相当大的关注。在有些州，反恐甚至成为选民们关心的头号问题。如果民主党赢得众议院多数席位，情况应该有所变化；而如果共和党继续控制两院，则无疑会强化布什团队的“使命意识”，美国进一步同伊朗交恶的可能性绝难排除。历史证明，美国超强实力的获得，最关键的一条是美国具有内在的纠错能力。这种能力一旦丧失，对世界是麻烦，对美国也将是悲哀。

　　美国避免跌入深渊的唯一办法，就是小心翼翼，一步一个脚印。

　　袁鹏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研究所副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