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教我学刺绣

　　我的祖母不仅容貌端庄秀丽，而且心灵手巧，做得一手漂亮的“女红”——刺绣，在当时的重庆颇有一些名气。

　　祖母教我学刺绣，大约是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祖母很“郑重其事”地找我谈话。详细内容我已记不清了，但主题思想大概是说，一个女孩儿家，成天跟男孩子玩儿，不学点女人的本事，总不是个办法，将来长大了嫁不到一个好人家。祖母心目中的“

　　我对她说的话似懂非懂，但至少有一点是明白的：祖母大概就是因了一手“女人的本事”，才嫁给了我祖父这样的好人（爱国实业家卢作孚先生）。于是，我爽快地答应了祖母的要求，祖母顿时喜出望外。

　　在祖母的心目中，教我学刺绣好比是行女人的“成人礼”，丝毫也马虎不得。为此，她给我宣布了许多规矩。比如，干活前，要把手洗干净，不能让作衬底的白布染上任何污点；衬布要用绷子绷紧，不得有任何皱折；行针的时候，心要静，不能有任何的杂念；数纱子要细心，数错了必须重来，否则会毁掉整件作品；针头不能生锈，线头要保持湿润等等。这些要求看起来容易，但对于我这个假小子来说，却比登天还难。首先，绣花针比一般的缝纫针小得多，我这放任惯了的手，是怎么也拿不稳的。不是手被针扎出了血，就是数错纱，让针头扎偏了方向。要不，就是使的劲太大，一会儿把线扯断了，一会儿又把衬布拉皱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出来的东西，丑得连自己都不忍看。每当这个时候，祖母总是想方设法鼓励我重新来过。

　　那时候，重庆市中心有条小街叫“群林市场”，市场的大门高约三四丈，好像是座欧式建筑。市场里面排列着一间间的店铺，有点像上海的城隍庙，专卖针头麻线等小商品。祖母鼓励我学刺绣的最高奖赏，就是带我去这个市场采购刺绣的工具和原料。每逢这时，祖母总是一边和那些早已熟识的店主打招呼，一边专注地挑选着她所需要的物件。我则饶有兴味地盯着那些五光十色的玻璃柜子，仿佛走进了琳琅满目的玩具世界。尤其是那些摆放在柜子里的专供刺绣用的各种各样的丝线，像磁石一样地拽住了我的眼球，远比那些铁环、弹弓有吸引力。这些丝线每一根都制作得很精致，不仅光洁润滑，而且色泽深浅不一。分开看不单调，聚拢来像彩带。祖母的绣品绚丽生动，这些丝线功不可没。每次去群林市场，我都会要求祖母给我买一大堆丝线，带回家做刺绣、缠“粽子”、结发带。这些丝线像一道道彩虹点缀着我的童年，又像一条条彩带把我拉回到“女人”的轨道上来。

　　抗美援朝时期，平时在家相夫教子，几乎足不出户的祖母，不知哪来的勇气，当上了重庆市妇女互助会的头头，起早贪黑地带领一帮女同胞挑花、绣花、做针线，有时还带她们到自己家里干活。做出来的女红都捐给了前线买飞机大炮。

　　在祖母门下，我好像最终也没做成功一件像样的刺绣，但祖母恪守原则、刚柔相济的品格，却随着她那娴熟的手姿，一针一线地镌刻在我的心底。

　　卢晓蓉

　　网络编辑：王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