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诚信规律难以用法律修正

　　有客人来访，谈到中国的诚信状况，不胜唏嘘。在历数了几次被骗的经过之后，我告诉他，在社会转型期，由于人们普遍存在着焦虑和追赶的意识，所以，在诚信方面出现亏欠是完全正常的。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体会，在火车站附近商店不能买东西，因为经营者知道顾客大多远道而来，有些人可能终生只光顾一次商店，但在中国这样一个人口大国，经营者不愁没有

　　绝大多数的企业经营者签订合同，讲诚信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年，这是因为我国民法通则规定了两年的诉讼时效。只要拖过诉讼时效期限，就可以翻脸不认人。中国国家权力机关的官员也讲诚信，但是，他们的诚信不超过五年。因为中国的法律规定，国家机关的领导干部五年换届选举。官员在自己的任期内可以诚实守信，但只要职务发生变化，那么，一切许诺都可能会落空。

　　简单地说，中国的诚信规律是，在熟人社会诚实守信，在陌生人社会不讲诚信；企业诚实守信受到法律约束，但最长不超过两年；国家机关诚实守信受到任期限制，但最长不超过五年。

　　如果必须与政府签订长期的经营合同，那么，在经营成本中必须考虑变更合同可能增加的费用。有些海外的投资者在中国投资大型基础设施，经营期限一般超过15年。这些合同履行五年之后，多多少少都会出现问题。一些海外的商界朋友向我咨询，希望得到规律性的答案。我告诉他们，合同在履行五年之后出问题是完全正常的。如果继任的官员不找麻烦，说明他们不重视投资环境。如果他们依法办事，纠正以前的错误，说明前任改革出了问题；如果他们不依法办事，希望修改或者撕毁合同，那么，说明他们想从中捞到好处。何去何从，应该作出怎样的取舍，需要投资者认真掂量。

　　必须指出的是，中国的法律制度平均十年修改一次，所以，海外投资者在进行决策时，必须考虑到这一特殊的法律现象。如果投资经营超过十年，那么，必须积极参与中国的立法决策，争取对自己最有力的法律制度。投资者不再相信或者过分相信政府官员作出的承诺，希望国家的法律能够保护他们的既得利益。从发展的眼光来看，这是令人可喜的景象。

　　当前中国正在讨论诚信制度，希望立法机关制定严格的法律直接提高公民的诚信度。其实这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做法。中国诚信问题的出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中国正处在一个身份社会向契约社会转变的历史进程中，进入到市场经济的陌生环境。其实，诚信与一个国家的政治架构有关，如果没有一种建立在自治基础之上的民主决策程序，那么，宣扬诚信其实是在自欺欺人。

　　（作者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