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哥

　　感恩的心

　　张真宜

　　沉默寡言的大哥，以其优良的品德行为，影响着弟妹和下一代，不论他们从事什么工作，也不论他们身在何方，在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可以看见大哥的影子

　　早在年初，孩子们就向我提过，今年年底，大伯过80岁大寿，我们回老家好好向他祝贺。孩子们对大伯(我大哥)的寿辰如此关注，是因为我常向他们谈起他的为人处世和对我的种种关怀，因此，尽管孩子们与大伯相见的日子极少，且大伯不会说普通话，交流不太方便，但和蔼可亲的大伯，却使他们念念不忘。

　　在我未记事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刚13岁的大哥当时已是家里最大的男子汉，犁田耙地的男人活计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肩上。母亲担心笨重的犁耙压坏正在长身体的大哥，就用锄头把犁耙挑到地里，再由大哥套牛耕地。大哥身体瘦弱，手力不够，就用脚踩在铁耙上，借全身的重量把铁耙压到位后，再赶牛耕地。

　　我家耕种的几亩薄田，收成很少，除了缴地租和税收外，所剩无多，每年要缺口粮数月。为了解决买粮款和其他费用，大哥常和邻居们一起，到数十里外的地方为盐店的老板当挑夫。头天起个大早，赶到海边盐床把盐挑回家，第二天又在太阳升起之前，把盐挑到数十里外的盐铺。盐老板为防挑夫偷盐，在盐的表面盖上有盐店标志的大印章。一次途中下雨，大哥来不及躲避，印章被雨淋得模糊了，盐又化水流失了一些。不管大哥如何求情，盐老板还是把大哥的工钱扣去近一半。大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悻悻回家。

　　大哥晚上睡在牛屋里。一张不知道是哪一代祖宗流传下来的旧床和一张已有点摇晃的破桌子，是牛屋里的全部家具。桌子上常放着笔墨纸砚和一本潮人的启蒙读物《十五音》，还有一张用硬纸板划成的象棋盘。墙上挂着一根笛子，时而激越、时而低沉的清纯笛音，常从牛屋里飘出。我常站在桌旁看大哥练毛笔字或与人对弈。可惜，几年过去了，我只看懂了楚河汉界的基本拼杀方法，学会了十五音的读法，毛笔字却至今写得歪歪扭扭。

　　潮州刚解放，大哥到城里一家中学当厨工，我念初中的学杂费和住宿伙食费，全靠大哥微薄的工资和我每月的6元钱助学金解决的。正当高中入学考试将临之际，我生了病，焦急万分的大哥，借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从30多里外的家里，沿着崎岖的小路载我到县城打针。至今我还记得大哥奋力骑车的背影。

　　由于长期站立在潮湿的厨房工作，大哥的脚后跟常疼痛不已，虽经多方治疗，但收效甚微，只好辞职回家。工作环境一改善，大哥的脚竟慢慢地好了。

　　大哥为人厚道、诚实，虽不善言谈，但乐于助人，与左右邻居皆相处甚好，故回家不久就被乡亲们推选为会计。他尽职尽力地工作，账目清楚分明，经手财务毫无纰漏，他不损公济私的品德为乡亲们称道。大哥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打得一手好算盘，做得一手正宗潮州菜，堪称“三绝”。每年邻居们的春联多出其手。其烹调技术的高超更是名闻乡里。故周围乡村凡有红白喜事或其他宴请者，多请大哥为大厨。大哥知道客居他乡的我，难得吃到正宗又具有家乡特色的潮州菜，所以，每当我回家，他都不辞辛苦，不断花样翻新地做好吃的。然而，当我大饱口福之余，看到他那饱含风霜日渐苍老的脸庞，尤其看到他因操劳过度而虚弱的身躯，我感激之余，又觉愧然。

　　大嫂不幸于50多岁时患了高血压病，继而半边手脚不灵，行动极不方便。从此，大哥把主要精力都放在照顾大嫂上。他多方求医问药，博览有关书籍，还克服种种困难，学会了穴位扎针、测量血压、简单的开方配药等技术，人称他为半个医生。大嫂因久病难愈，脾气变得暴躁，常向大哥发泄，大哥始终是耐心劝慰，使其平静。正因为有大哥近20年无怨无悔、尽心尽力的照顾，大嫂的生命才能延长至古稀之年。

　　沉默寡言的大哥，以其优良的品德行为，影响着弟妹和下一代，不论他们从事什么工作，也不论他们身在何方，在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可以看见大哥的影子。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