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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线女“对话”林墉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9月24日08:40 南方日报

  本报记者/陈祥蕉

  见习记者/李培实习生/郑茵茵

  印象·大师的霸气晚年

  一个,耄耋之年孤身一人。鹤发童颜的红线女今年78岁,戴一副茶色眼镜,皮肤白皙透明、极少皱纹。她不喜欢别人打扰,很少接受媒体的采访,长久以来过着独居的生活。最近,她在看完几十年老友林墉的画后,突然表示“有话要说”。同时,她也换上了一副颜色更浅的眼镜,说怕别人看不清她的眼睛。身边的人说,对于林墉,对于岭南文化,她其实一直有种表达的欲望、交流的热情。

  在红线女身上,很难看到“美人迟暮”的悲凉,她单薄的身躯依然扛着粤剧的前途兴衰,让人感佩。据说她如今还常常去她的艺术中心上班,重要的场合会登台亮嗓。一个后辈感慨:“红线女才是真正的职业女性!”

  一个,花甲之年遭遇大病。然而康复之后,从《霸悍的姿丽》到《山水林墉》再到《再画印度》,画展接踵而至,林墉的创作力一派茂盛,而且另辟崭新之气。病劫之后的林墉更加无所顾忌,笔墨苍劲,“霸悍之气”为人称道。

  跨越生死界限的林墉,笔下的山水画已变为胸中丘壑,美人画已变为梦幻的竟象。他纵横捭阖、撇开技法浮泛,粗笔大墨、泼辣无畏,林氏“霸悍”登峰造极。

  林墉说,画家60岁左右才是一个完善的时期,60岁前应该是积累。看画家60岁前的画不必激动,60岁之后才会迈向自由门槛、渐入佳境。

  红线女反复地翻看《再画印度》,其中一幅画中一对饥饿的印度母子流露出深沉的悲哀,又一幅画中一位天竺少女张望的双眼、无邪的欢愉,让红线女眼泛泪光。她激动地对记者说,林墉的价值和力量还未被人们真正看重,她觉得憋着难受,所以想站出来说两句。

  林墉的“霸气晚年”是平淡而深沉的。脑瘤手术之后,林墉经历过一段创作能力、语言能力尽失的日子,曾让这个一生强悍的老人三次哀号大哭。这个曾经誓言“不能画画宁可不活”的老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地挚爱世人生活?新增加的母子题材,更加摄人心魄;一贯的世俗美人图,也越来越咄咄逼人。林墉说,花甲之年的最大幸事无非是全家安康、添了小外孙女,膝下多了一个小生命的嬉闹,让林墉每天笑颜绽放。林墉还憨笑着问记者:“你说,我还要不要讲霸气,小外孙女会不会喜欢我这个凶悍的老头?”

  如今,由于身体原因,两个惺惺相惜的老人很难走到一起对话,尽管红线女一再表示“我很想向林墉请教,这一笔是怎么画的,又该怎么说”。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她太忙了。红线女艺术中心10周年庆典刚过,她又有大大小小的演出。她认为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工作。

  相比起来,林墉的生活再简单不过。画画、看书、睡觉、偶尔写一点小文章,全是自由释放,真正的心无旁骛,“我不喜欢想昨天,一生的磨难太多。我就想,醒来之后我还要继续画什么,或者日子里多个笑话,博人、博己一笑。”

  话题·大师看岭南文化

  红线女:不能让它停在一个地方,也不能走得太远

  红线女认为,她的粤剧和林墉的绘画之间有很多共同之处,只是表现手法不同。首先,粤剧和绘画一样,包含着视觉艺术的成分,具体到“画”这一点来讲,比如戏剧演员要上妆,要讲究色彩和手法,这和画画一样。比如戏服也融入了中国画的形式和色彩,这种美不是用华贵的面料显现出来的,而是用色彩。

  从岭南文化这个角度来说,粤剧的唱腔是古今中外相融合,林墉的画也是如此,这是岭南文化的一个最重要的特点。“我们岭南文化有底子,又最擅长吸收,如何挖掘和创新,我觉得要靠人。也就是说,我们作为岭南文化的一份子,不能让它永远停在一个地方,也不能让它走得太远,失去自己的特色。”

  林墉:应积累起自己的高度和厚度

  2003年4月之后,在林墉大病过后的回顾展《霸悍的姿丽》之后,“霸悍”成为林墉美学品格的集中概括。

  对于岭南文化所特有的“折衷中西、融贯古今”,林墉主张不要总是“拿来说事”,“是没什么好说的”;“我们不能总提兼容并蓄,如果仍是一味地走先模仿、后融合的老路,岭南文化的称雄是无望的。“岭南文化必须具备一种张力,不要依靠糅合、融会,应该逐渐积累起自己的高度和厚度。”

  林墉对于岭南文化的思考蕴含着深深隐忧。在林墉的心目里,能够“提”得起来的岭南文化大家,比如红线女、潘鹤、黄新波、杨之光,自身性格和艺术品格都具备一股人无我有的霸气之风。“面对生活和艺术,红线女的坚强、坚持少人能及;潘鹤平日虽然可爱、平易近人,但在艺术里会变得异常雄伟和深刻;杨之光老师,在艺术上也非常有热烈感,70多岁了,艺术上还能保持波澜,不断出新,难能可贵。”然而,林墉的隐忧正在于此:“据我所见,如今这股霸气正慢慢消弭,岭南文化的气魄和力量正在年轻一辈中挥发、流失”。

  专访红线女

  向人家学习,不能想着“我是红线女”

  谈林墉:他已经自成一派,应该称为“林墉画派”

  记者(以下简称“记”):听说您看完这本《再画印度》后深有感触?

  红线女(以下简称“红”)这本画册我看了好多好多遍,觉得很动情,特别是有一些母子画,你能感觉到父母与子女之间那种天然的感情。

  记:跟他以往的作品相比,您觉得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红:感情。可能因为他的女儿给他生了外孙,把他性格中感性、柔情的一面激发出来了,这跟他以前的画不太一样。而且他这次用色很大胆,这在过去也是少有的。我甚至觉得林墉已经自成一派,应该称为“林墉画派”了。

  谈学艺:向人家学习,不能想着“我是红线女”

  记:您曾说过您跟林墉既是朋友又是老师,您向他学过画吗?

  红:是啊,我一去他家里他就给我画画,其实是在教我画。我十几岁时就很喜欢画画,我想学,但是没有时间,画画是很费时间的,一站就是好几个钟头。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我就从画画变成看画,看也是学。

  记:您的“红腔”也是吸收了歌剧、京剧、昆曲,甚至河南梆子等不同风格、流派的艺术而成的,这样的大胆创新也是您不断学习的结果。

  红:我的秘诀就是向人家学习,不能想着“我是红线女”。在这个时候你一定不能有面子的问题,一有面子的问题,就学不到东西。你要这么想:我就是完全不存在的,我就是要完全地向他学习。所以当时一个姓王的京剧老师就在我家里住了三年,他教了我很多我需要学习的东西。比如他特别重视“踩翘”,就像是今天我们穿高跟鞋走路,但那个跟是在前面的,是倾斜的。这样走路基本没有重心,目的就是要让你的身段飘逸婀娜。穿着“翘”,你感觉不是在走,而是一步一步往前移。然后他叫我蹲,我“咚”一声就摔到地上去了。这比练芭蕾还苦。

  谈往事:跟毛主席跳完舞,他就跟我谈《西游记》

  记:1955年您从香港回广州,当时的情形是怎样的?

  红:那是年底的时候,周总理叫我回来,我就回来了。其实我原来就想回来看看,因为我总觉得香港不是自己应该待的地方,那时候它是殖民地,我不喜欢。解放后,一开始我有点害怕,不敢回来。后来我看见同我一起拍电影的那些人,他们经常在周末回到广州。我问:你们不怕?他们回答:怕什么?

  国庆的时候,周总理请我们吃饭,叫我们在北京看看,也去全国各地转转。我就响应号召,去了东北、大连、上海、杭州等很多地方。我很惊奇地看到那些戏班子不抽大烟了,并且在排新戏,很受震动。因为我们在香港是不排戏的,早上给你剧本,晚上就演出。我回来看见这种情况,觉得我有前途了,我的前途就是演戏。10月底我回到香港,把5、6部戏在一个多月里完成了,再把已经签好的合同送回去,就是现在说的“毁约”(笑),然后就回广州了。

  记:听说您在北京时跟毛主席、周总理都跳过舞?

  红:毛主席很风趣。那时我记得我跟毛主席跳完舞,回来坐下之后,毛主席就跟我聊天,谈《西游记》。他谈得最多的是孙悟空,他说他喜欢孙猴子,不喜欢唐僧。他游泳也很厉害,后来他还在我们广州的白鹅潭里面游过。当时,他毫不费劲地躺在水上叫我们:“下来、下来,下来游泳。”我经历了至少两个朝代,为什么我对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国那么喜欢呢?因为我过去在旧中国,人家觉得你是戏子,没有作为人的起码的尊严,更不会被称为“艺术家”。可以说没有任何地位。在新中国,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谈现状:最重要的是工作

  记:您平时有什么爱好?

  红:我喜欢看戏,喜欢听音乐,喜欢开会。开会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聊聊特别有意思,我喜欢听别人讲话。我还有很多爱好,比如打乒乓球。我觉得打乒乓球这种运动很好,可以锻练思维的灵敏度。

  记:您的小儿子马鼎盛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这么多年来,您的儿女都在外面,可以说是“晚景伊人独憔悴”。您怎么看待现在的生活?

  红:我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这样的,已经习惯了,多一点人反而不喜欢。但我喜欢跟小孩玩。我有孙子,还有曾孙,他才8个月大,我跟他讲话,他想跟我讲又不会讲。现在他只会发三个音。我们两个礼拜见一次,明天他又会来见我。我叫他们下雨不要来,太阳太大也不要来。他们走了我就休息,或者做我的事。几十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也习惯这样生活了。

  专访林墉

  岭南文化,少霸气则无以称雄

  大病之后霸悍之美

  记者:1993年您去印度,创作了20多幅作品,引领了中国画表现异域风情人物的新风,名噪一时。现在,又是什么原因和力量,让您再画印度呢?

  林墉:1993年我画了印度,但是我觉得不够,我一直希望再画印度,也作了充分的准备。可是中间却阴差阳错间隔了十年有余。任美协主席忙公务、遭遇大病,这中间包含了太多的起落跌宕、生死病痛。

  可以说印度是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天竺美景、恒河文明让我魂牵梦萦。那个地方的风土人情符合我心目中所理想的“美”。

  目前,让我非常欣慰的是,我可以有点骄傲地说,还没有哪个中国画家中比我画印度、巴基斯坦更动情。不过,十年的准备也就出了这么30幅画。所以我希望,老天能再给林墉几年,让我可以再去印度,再有收获。

  记者:两次画印度,呈现的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在很多人看来,经历了生死之后的林墉笔下的印度,反而更加具备了一股霸悍之气。

  林墉:1999年之前,我的画以线条为主,通过线条的婉转流动表现一种流畅、生动之感。大病3年,或许也因为身体上的原因,手腕似乎也不如以前那么“好使唤”,追求“行云流水”般的线条有点难了。所以,我干脆就不追求线条了,追求面。还有一点,以前你看到我以色彩丰富为主,现在我也不追求这个,而是以“墨”为主。

  我心里一直有一股冲动,在画里追求力量的感觉。大病之后,我明确地感到,自己就是要追求一种震撼的效果。

  记者:“震撼”需要内在深厚。您说过,再画印度,笑过、哭过?

  林墉:的确是这样。大家看到的《再画印度》只有31张作品,其实这次我所画得远不止这些。再画印度,并不是每张都成功,很多画不下去了,这是我之前很少出现的状况。而现在,如果找不到震撼,我就画不下去了。

  这31幅作品,都是在我最有激情的时候完成的。你们可以看到这批画,1/4是悲哀的,也有愉快的,但是都有震撼的力量,这种力量源自对生命的感动。比如,有一幅画:一对挨饿的母子,整张画我都用墨,没有一点彩色。母亲的脸上,我没有作仔细勾勒,整个涂黑。但是,你们可以从母亲枯萎的手臂、低垂的脸庞、佝偻的背,从孩子乞求的姿势、紧紧扣住母亲的手,读到妈妈内心无法掩饰的悲哀。画完这批画之后,我会反复地看,同样还会哭,还会笑。

  有人说,上世纪90年代是我人生中最为辉煌的时期,所以,我用灿烂的女子表现生命葱茏葳蕤。然而如今《再画印度》,多了母子、多了亲情,这些快乐或者悲伤,就深埋于世人的平凡生活。

  不想成“派”,只追求“美”

  记者:红线女老师这次看了您的《再画印度》,十分感动。她认为,现在外界对您的关注太少,您在艺术界的分量足够自成一派——“林墉画派”。

  林墉:我了解红线女对我的期待。但是,我个人并不想接受“派”这个东西。我一直认为,某个画家的风格,并不一定是唯一的。我一辈子都跟主流不沾边。不是我个人离开了主流,而是主流抛弃了我。我认为,艺术上永远都应该是一个人走一个路。

  记者:您觉得自己不是主流,是不是觉得您自己所追求的东西,少人响应,或者为当代所忽略呢?

  林墉:有人觉得,林墉的美女图“甜俗、俗不可耐”。不少“主流”都认为“美”是老土,没有水平才要“美”。

  但是,我就是认为现实中的“美”太不够了。到了我这样的年龄,就会感到,一辈子经历过那么多痛苦、是非,“美”是多么难能可贵啊?艺术不是痛苦、剖白和沉重,谁不懂痛苦?我说,艺术家啊,要多一点良心,给人们留住生活里的“美”,哪怕只有一点点。

  记者:您在《再画印度》中说,您知道什么“是真的、是美的、是高的、是深的、是厚的”?

  林墉:列宁临死的时候,让他的夫人给他念了一段杰克伦敦的《野性在呼唤》,然后平静地离开了人世。列宁在弥留的最后时刻,怀念起了人类的天性、自然的要求。就算是列宁,都需要艺术留下的一些安慰。所以,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不能总想着要表达痛苦,伟大的艺术也应该给人们留下安慰、带来平静。

  记者:您的老师杨之光曾经说过,不希望继续打岭南画派这个旗帜。他觉得岭南画派有很多长处,最大的长处就是创造性,不希望后生模仿,而是直接面对生活。

  林墉:对,说得很好。岭南画派一直就是关注现实、强调生活,但是因为一度拘泥于技法、观念的陈旧,岭南画派也曾一度消沉。所以我希望,岭南文化能够具备一种张力,应该逐渐拥有自己的高度和厚度。

  以我的创作体会来说,我生于斯而长于斯,这里的植物四季常青,所以我的作品色彩是“铺张”,用黄永玉的话,技巧上达到了“奢侈”的程度。也许有人会说,林墉不深沉。但这就是我的生命体会,岭南没有北方那么多严寒和凋零。所以我可以说,我所作的斑斓彩卷是毫不矫揉、毫不造作的,是具有鲜活生命力的。

  创新也要水到渠成

  记者:不少人认为您根植于传统,大胆创新,画风自成一体,您是如何看待创新的呢?

  林墉:40岁的时候,我把创新看得很重。50岁的时候,全国上下都在非常热烈地谈创新,一直持续到现在。但是经历大病到现在的十几年里,我开始觉得,仅仅谈创新是肤浅的,甚至是悲哀的。

  我很严肃地提出这个问题:首先,空谈创新是肤浅的,很多年轻人以为创新就是好的,天天讲创新。其实,创新是不需要讨论的,自然而然地去创造就好了。第二,创新有一个前提,就是首先要深刻、清醒地认识传统和历史。任何一个艺术家要创新,都需要回头从传统中去汲取力量。古今中外,凡是能够青史留名的艺术家和作品,其实都是在前人基础上“创新”过的。如今看,这些创新似乎很“旧”了,但是这些很“旧”的创新经过历史长河的沉淀,更加弥足珍贵、更具启发性。

  记:您和红线女,两位都是岭南文化界的代表人物,无论艺术品格还是自身气质,好像都具备一股霸气……

  林墉:我不敢和红线女相提并论,她是我非常崇拜的一个女强人。她给人非常硬朗、非常坚强的感觉。了解红线女的人,都知道她一生是多么不易。她先后经历了两次婚姻,两个丈夫相继离她而去,如今儿女也侨居海外。可以说,红线女是一个非常孤独的人。然而,她却非常坚强、永不停歇地从事她所挚爱的粤剧事业,80岁仍不停息。

  红线女一直想把粤剧“高”一下,她的唱腔练就的是空前绝后的高亢委婉。在她和丈夫马师曾的努力下,整整复兴了一个剧种。红线女——粤剧,也成为岭南文艺在全国叫得响的“金字招牌”。

  我觉得,成就一个“大师”必须经历痛苦的磨练,而如今的岭南文化恰恰就缺乏了这股霸气。霸气不仅仅表现在艺术上的独成一体、人无我有、雄厚淋漓,更是一种常青不败、永无倦怠、开拓无畏的大家之风。对比之下,后辈们显然缺乏了这种开阔雄伟的胸襟和气度。

  本版图片由被访者提供

  图;

  林墉病后再画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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