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草狗的归宿

　　■文/缪克构

　　狗名叫骨头，因为瘦。

　　我花费15元钱把它从菜场领回来的时候，它才长到我的脚板那么大。它的主人—一个鸡贩子收起钱后拍了拍它活泼乱跳的脑袋说：“跟你的新主人过好日子去吧。”

　　狗窝—一个装电视机的纸箱子，早就给它准备好了。这个窝的老主人原是两只兔子。有一次放牧，这两只老大不小的兔子乘我上厕所的当儿，跟我开起了国际玩笑，跑到了无人居住的楼上。它们前脚短后脚长的先天性帮助它们一溜烟就跑得无影踪，我还以为被人逮去下了油锅了。它们乐滋滋以为摆脱了我的控制，可是没过多久，它们就后悔不迭，前脚短后脚长——它们再也无法下来，最后死在无人光顾的楼上。

　　骨头是只草狗，熟悉我出身的人们都知道，我来自农村，喜爱小动物，但不愿把它们当宠物养。动物可以做朋友，但是一旦成为负担，却未必受人喜欢。骨头这只草狗，倒和我相见甚欢。在我起初还算休闲的几个月生活里，是它最快乐的日子。我吃什么，它吃什么。大小便也不要我费心。房子在底楼，房门一打开，它撒腿就到院子里解决自己的问题。我一周给它洗一次澡，以防它身上长出虱子。在我读书码字的时候，它总是安静的；我一停下来，它就开始摇头摆尾，要和我嬉玩了。有了小动物，确有很多乐趣，它用它的快乐，消解了你的寂寞或忧愁的时光。

　　一只草狗的生长速度是惊人的，没过几个月，骨头已经长到可以把自己的房子撑起来的个儿。麻烦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到来。先是我借住的小区在附近的一个公园举办完一次花展后，突然热闹起来，入住率从原来的一成飞奔至九成。小区的一个管理员，每次看到我带着骨头在小区里溜达，就跑过来跟我说：“上头有规定，小区里不许养狗，要养狗，就得有狗户口。”我刚刚费劲解决了我留在本城的户口问题，如何再有精力解决一只狗的户口？小区管理员肯定看出了我的心思，有一次，他碰到我就偷偷跟我咬耳朵：“你要是下不了手，要不，我来？”他用手做了个“杀”的动作。这个动作吓了我一跳。后来有好几次，在骨头乘我不注意跑到外头的时候，小区管理员虎视眈眈地看着它，有一次，手上还拿着绳子。

　　我打算将骨头关在家里。我老是要去上班，更麻烦的事情来了，骨头的脾气变得一塌糊涂，它开始在家里随地大小便。在我夜里下班回来的时候，它狂吠不已。地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枕头扔在地上，边上是一堆污物，书被撕碎了，鞋子跑到厕所……

　　一只狗是如此害怕寂寞。一只狗又如何理解一个人的内心？

　　我打算将骨头送人，但了解下来，发现除了小区管理员外，再也没有人愿意接受一只草狗。这意味着，我要将骨头送上刑场。我不愿这样做。我想到了这样一幕：小区管理员会用绳子一把将骨头吊起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尖刀……说不定，他还会送给我一只烤熟的狗腿！

　　考虑再三，我决定在去郊区淀山湖钓鱼的路上，将它抛下，至于剩下的事情，只好听天由命。我骑着一辆自行车，把骨头放在包中驮在车架上，到了郊区，我将骨头放下车，自己猛蹬着自行车往前骑。骨头吓坏了，它撒开脚丫子没了命似的跟着我的车轮跑。它无暇抬头看看到底哪一个才是它的主人，它只认准了车轮。我骑出老远，回头看看，骨头还在跟着一辆自行车的车轮没了命似的跑——它不知道那已不是我的车轮！我心中一酸，又去把它抱到车架上。

　　两个月后，我的一个在郊区教书的同学给我反馈回来一条好消息，那里的一个屠夫，正需要一条这样的草狗给他看铺子。我马上叫了辆车将骨头送去。骨头一进了肉铺，就将我忘了，它吃着屠夫扔给它的肉骨头，即使在我拍着它的脑袋，跟它说“跟你的新主人过好日子吧”的时候，也没有抬头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