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如同搬人生

　　众生

　　徐朝君

　　在老房子住了近十年，终于有了一个宽敞明亮的新家。妻兴奋得睡不着觉，女儿高兴得像小鸟。

　　早已厌倦了老房子低矮的屋檐，阴暗的房间，还有墙间屋角永远也杀不尽的蟑螂与深夜里到处游荡的老鼠。

　　妻抚摸着老式的衣柜问我:“这个还要吗？”我头也不回:“不要，那边有新的。”“这可是我们结婚时买的啊，都十年了。”妻的语气有些黯然。

　　女儿从床角找出一只发霉的蓝精灵，问:“我可以带走它吗？”我说:“太脏了，快放下，爸爸给你买更大的布娃娃。”女儿坚持:“不，我就要。”这只小小的蓝精灵，是女儿出生时买的，快八年了。

　　我从箱子底翻出一些剪报，是当初我读大学时发表在校园刊物的文章，纸片已经发黄破损，上面写满了幼稚的语言，距离现在已有十几年了。

　　我踌躇着，扔，还是不扔？

　　收着收着，全家人动作便慢了，我们常常对早已忘记的一些东西感怀:一床到处是洞的棉絮，是我与妻新婚的被子；一只破旧的洋瓷碗，是女儿三岁时吃饭用的；一个旧的铁炒锅，是我参加一次演讲的奖品，当时妻与女儿在台下为我使劲鼓掌。还有一些旧衣服、旧鞋子，甚至包括塑料盆、垃圾筒，每一样东西都可以让我们极其清晰地回忆起曾经生活的点点滴滴。

　　房子虽老，但它毕竟承载了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十年，从最初结婚时的绊绊磕磕，到女儿出世、成长，最后到一家人的其乐融融，我们在这里留下了太多的快乐与忧伤，现在真要离开了，心里却舍不得。

　　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突然出现毕业时的一幕:班上一位漂亮女生在走廊外烧书信，一封一封投入火海，神情凝重决然。是的，一个时代结束了，不如就将曾经留给记忆。

　　然而房子却不同，我们带不走它，也不能烧掉，我们离开的不只是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也是舍弃我们生命的一部分，一旦离开这个空间，那部分生命便永远地遗留在那里，再不会回来。

　　终于狠下心，凡是没有用的东西，一律就地烧掉，既是搬家，生命就应该重新开始，舍弃它们并非我本意，但人生就是如此，如果过度重视生命时间的连贯，则会让我们陷入沉迷，不能自拔。

　　最后望了一眼窗台边蔓生的野草，轻轻拉上门，“嚓”的一声，这是多么熟悉而令我们惊心动魄的声音啊，妻突然转身拥着我，流出了眼泪。